客廳沙發上，蘇牧舟在那兒坐著，手裡拿著份報紙，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刻意擺出冷淡的姿態，就是想讓林楚湘看到他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他要讓林楚湘知道，哪怕他假死了，林楚湘也要為他守著不改嫁！
等他一輩子！
一旁，林致遠正揹著手，周曼紅對家裡的吳媽吩咐著：
“吳媽，去後院挑只最肥的蘆花雞，仔細燉鍋湯，晚上好好補補。”
等吳媽出去殺雞，周曼紅臉上掛著熱絡的笑，挨著秦素素坐著，語氣親暱。
“親家母，晚上讓婉月也過來一起吃飯，家裡就該多點人，熱熱鬧鬧的才好。”
秦素素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連連點頭。
“行啊，咱們兩家就隔著一堵牆，抬腳就到的事，方便得很。”
秦素素又拉著周曼紅的手補充道。
“等過些日子，咱們把牆打通了，兩家就當一家過，你說好不好？”
林楚湘聽著這理所當然的對話，目光落在牆角那個略顯陳舊的紅木櫃子上。
上一世，也是這樣。
林家總是上趕著維繫和蘇家的關係。
因為。
蘇家是民族資本家，四十年代的時候為了支持部隊，變賣了所有家產。
而蘇牧舟的父親是在支持鴿命的時候英勇就義的。
所以他們雖然有資本家背景，卻待遇很好。
蘇牧舟和他哥蘇牧雲十八歲的時候，先後參軍入了伍，成了這一片最有前途的資本家後裔。
而林家的成分是買辦資本家，根子上就不太硬氣。
這些年，始終要藉著蘇家的勢頭，才能在各種場合挺直腰桿。
林楚湘收回思緒，面無表情地換了鞋。
晚飯時分，濃郁的雞湯香味果然瀰漫了整個餐廳。
長方形的餐桌旁，一家人依次落座。
林玥彤挨著蘇牧舟坐下，秦素素坐在她旁邊。
林楚湘則被安排在了桌子末尾，靠近林寒星的位置。
蘇牧舟今天格外殷勤，主動站起身拿起了湯勺。
他慢條斯理地在瓦罐裡攪動著，像是在精心挑選。
然後，他故意將鍋裡最大最完整的雞腿、大塊的雞胸肉，一股腦全舀進了林玥彤面前的湯碗裡。
白瓷碗裡瞬間堆起了一座小山，油亮的雞皮泛著誘人的光澤。
做完這一切，他才彷彿剛想起林楚湘似的，轉過頭，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秀幸福的表情。
“玥彤最近身子弱，得多吃點肉好好補補才行。”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楚湘，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意味。
“楚湘你從小就是林家大小姐，什麼山珍海味沒見過，想必也不稀罕這點雞肉。”
說完，他用湯勺在鍋底隨意地颳了兩下。
剩下的一點寡淡湯水，連帶著一個完整的雞頭和幾截光禿禿的雞脖子，被他“哐當”一聲倒進了林楚湘面前的空碗裡。
碗底甚至沒有幾片完整的青菜葉。
他放下湯勺，坐回位置上，嘴角噙著一抹幾乎無法掩飾的得意。
他微微後仰，等著看林楚湘的反應，期待她露出委屈、難堪，甚至是開口向他討要的表情。
那會極大滿足他受挫的掌控欲。
林楚湘的視線平靜地滑過他那張寫滿算計的臉。
她甚至沒多看自己碗裡那可憐的內容。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對面的小侄子林寒星身上。
男孩正埋著頭，默默地啃著碗裡的一個雞爪子，上面幾乎看不到什麼肉絲。
林楚湘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帶出一點冰冷的弧度。
她伸出手，輕輕將面前的筷子放下。
“啪嗒。”
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餐廳裡顯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向她。
“我要吃肉。”
林楚湘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但每個字都清晰地落入眾人耳中。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
蘇牧舟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他幾乎是立刻就沉下臉，搶先發難道。
“楚湘，你怎麼回事？玥彤身體不好，你跟她搶什麼吃的？她可是你大嫂，你怎麼這麼不善良！”
他語氣裡的指責意味十足，彷彿林楚湘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林致遠也重重放下筷子，板起了臉，帶著一家之主的威嚴。
“就是！楚湘，你太不懂事了！你妹妹身體要緊，讓一讓怎麼了？一點肉而已，至於嗎？”
“而且你別忘了，你這些年搶了玥彤的身份，是你虧欠了玥彤！”
周曼紅連忙跟著幫腔，臉上堆起擔憂的神色看著林玥彤。
“是啊楚湘，玥彤現在可是關鍵時期，得好好補身體，你別在這種時候添亂，讓親家母看笑話。”
秦素素放下湯碗，用一種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
“楚湘啊，女人家，還是要大度一點。你這樣為了一口吃的斤斤計較，傳出去不好聽。”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向林玥彤的肚子。
“再說了，玥彤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爭取早點給牧雲懷個孩子幫我們蘇家延續香火，這才是正經事。”
林玥彤適時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肩膀微微聳動，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柔弱的委屈，看向蘇牧舟和周曼紅。
“哎呀，婆婆，媽，你們別說姐姐了……都怪我，其實我也吃不了這麼多的……”
她說著，拿起自己的勺子，作勢就要往林楚湘碗裡分。
“要不……我分一點給姐姐吧？姐姐別生氣了。”
“誰讓我小時候受苦，應該這樣的……”
她將這副委曲求全、善良大度的模樣，演得恰到好處。
瞬間就將林楚湘襯托成了一個蠻橫無理、欺負病弱妹妹的惡人。
飯桌上的氣氛立刻變了。
剛剛還只是個別人指責，現在幾乎成了集體討伐。
“就是，楚湘你也太小心眼了。”
“玥彤都這麼讓著你了，你怎麼還不依不饒的？”
“一點當姐姐的樣子都沒有！”
“牧雲娶了玥彤真是娶對了，多善良懂事的姑娘。”
七嘴八舌的聲音，全都指向了林楚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