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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亥時正,御膳房送來醒酒湯。蕭景珩盯著碗裡的銀杏果,忽然開口:“明日隨朕去國子監,沈硯之要講《禹貢》。”姜綰挑眉:“陛下這是要考校狀元郎?”他卻用湯匙敲了敲碗沿:“朕只是想讓某些人知道,大雍的才女,不是誰都能隨便誇的。”

窗外,謝凜的親衛送來邊疆急報。姜綰看著密信中“西域商隊攜帶罌粟膏北上”的消息,忽然想起西暖閣某幅畫像裡,蕭景珩袖口露出的碎玉——正是先帝“山河令”中缺失的“河”字,與謝凜的碎玉紋路相同。

“陛下,沈硯之的恩師是左相。”她忽然湊近,壓低聲音,“今日瓊林宴上,左相的袖口沾著西域薰香,與錢師爺死時的氣味一模一樣。”蕭景珩的眸色沉下來,指尖劃過她腕間的玉鐲:“明日去國子監,順便查查沈硯之的藏書——朕記得,他的《西域圖志》裡,夾著片竹節紋信箋。”

次日巳時,國子監明倫堂。沈硯之正在講“禹敷土,隨山刊木”,忽見蕭景珩攜姜綰踏入,殿內學子皆跪迎。

“沈愛卿對《禹貢》的註解,倒是新穎。”蕭景珩掃過他案頭的竹簡,目光停在“導河積石”篇旁的批註,“不過朕覺得,治水之道,重在‘疏’而非‘堵’——就像人心,越壓越叛。”

姜綰站在他身側,看見沈硯之袖口露出的竹節紋信箋角,與左相府的信箋一模一樣。她忽然指著牆上的《大雍輿圖》:“狀元郎可知,黃河在兗州段的支流,為何叫‘珩水’?”

沈硯之愣住:“這……下官未曾考證過。”蕭景珩卻輕笑,指尖劃過輿圖上的“珩水”二字:“因為十年前,有位小丫頭在那裡救過個一個少年郎,後來便將這條河,以自己的字命名。”他望向姜綰,眼中流轉著只有兩人懂的光——那是他們在江南共度過的、生死與共的時光。

午後,西暖閣。蕭景珩握著狼毫,對著姜綰的畫像補繪衣紋。她倚在窗邊,看著他筆下的自己腰間多了塊碎玉——正是她從未示人的“綰”字殘佩。

“陛下為何獨獨在畫像中,給臣女添了碎玉?”她忽然問。蕭景珩停筆,目光落在她腕間的玉鐲:“因為在朕眼中,你從來不是單純的姜家女,而是與朕的碎玉相契的、治河的魂。”

話音未落,王順抱著疊奏摺闖入:“陛下,邊疆八百里加急!”蕭景珩拆開密信,臉色驟變——謝凜在涼州遇伏,身中三箭,密信末尾是蘇棠的字跡:“毒已解,將軍吵著要喝本姑娘的芍藥湯。”

姜綰望著信紙上暈開的墨點,知道那是蘇棠急得落淚時的痕跡。她忽然想起今早看見的場景:蘇棠在藥圃摔碎了三個青瓷碗,就為了研磨出最細的石膏粉,說“謝將軍最怕痛,得把藥調得甜甜的”。

戌時末,姜綰在閨房整理水文圖,忽見窗欞輕響。蕭景珩穿著深色勁裝,懷中抱著個檀木盒,髮間彆著她去年遺失的玉蝴蝶簪。

“朕拿了御膳房的蟹粉酥,”他掀開盒蓋,裡面躺著五塊小點心,做成銀杏葉形狀,“還有這個——”他取出幅卷軸,正是今日在國子監補繪的《珩水圖》,圖中少年與小丫頭並肩立在水閘旁,腰間碎玉交相輝映。

姜綰望著畫中兩人緊握的手,忽然明白,他在瓊林宴上的冷言冷語,在西暖閣的滿牆畫像,都是怕她被左相利用,怕她被朝堂的風風雨雨傷害。“陛下可知,臣女從來不怕被人誇讚,”她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薄繭,“只怕陛下的心意,被這滿牆的畫像,藏得太深。”

蕭景珩忽然握住她的手,讓她的指尖觸到自己心口的舊疤:“十年前在破廟,你替我敷薄荷時,我就在想,這天下的河若都像你的手這般暖,該多好。如今河未清,人已在側,朕又怎會讓你只做個被人誇讚的才女?”

子時初,蕭景珩告辭前,忽然在《珩水圖》的角落題字:“山河不足重,重在遇卿時。”落款是個小錦鯉,魚眼處點著金箔,與他腰間的碎玉相映。

姜綰摸著絹畫上的墨痕,忽然想起沈硯之在瓊林宴上的誇讚——那時蕭景珩的酒盞重重磕在桌沿,竟在青瓷上磕出了小缺口,如今那隻酒盞,正擺在他的御案最顯眼處,缺口處用金線描著片竹葉。

“陛下,明日早朝,可要帶著這幅畫?”她輕笑。蕭景珩挑眉:“朕要帶的,是這個——”他晃了晃手中的繡帕,帕角的“珩”字在月光下泛著金光,正是她今晨新繡的,旁邊還多了只小錦鯉,魚嘴正咬住“珩”字的最後一筆。

與此同時,涼州軍營。謝凜盯著面前的藥碗,碗底沉著片芍藥花瓣,旁邊用炭筆歪歪扭扭畫著個小藥瓶——是蘇棠的筆跡。

“將軍,蘇姑娘說這是‘止痛的甜湯’。”親衛憋著笑。謝凜舀起一勺,發現甜得發齁,分明放了半斤蜂蜜:“這丫頭,以為我是小孩麼?”話雖如此,卻一口飲盡,指尖撫過碗沿刻著的“謝”字——那是蘇棠用銀針刻的,比他的佩刀刻痕還要深。

帳外,夜風送來遠處的駝鈴聲。謝凜望著天邊的北斗星,想起蘇棠在醫廬說的話:“別以為本姑娘不知道,你把我曬的藥草擺成心形!”他忽然輕笑,從懷裡掏出個錦囊,裡面裝著她遺落的、繡著“棠”字的帕子,帕角還沾著點薄荷汁,像極了她身上的味道。

五日後,當姜綰在御書房發現蕭景珩新批的奏摺時,“沈硯之調任”折上畫著片竹葉,旁邊用小楷寫著:“竹可折,不可曲;卿可贊,不可奪。”落款處,是個極小的“珩”字,旁邊還畫著個正在瞪人的小錦鯉——分明是她那日在瓊林宴上的模樣。

蕭景珩望著她耳尖的紅,忽然想起西暖閣的畫像中,有幅她趴在案上睡著的場景,髮間簪著他送的竹紋銀簪,腕間的“河清鐲”在燭火下泛著微光。他知道,那些被他藏在畫像裡的心事,那些在醋意中化作的冷言冷語,終究會像這滿牆的丹青,在時光裡慢慢顯影,成為他們之間,最珍貴的秘語。

瓊林苑的丹桂仍在飄香,沈硯之的馬車已向邊疆駛去。姜綰望著蕭景珩袖口露出的銀杏暗紋,忽然明白,這醋海翻波的背後,從來不是猜疑與佔有,而是兩個心懷天下的人,在朝堂的風濤中,努力為彼此守住一片無風的港灣,讓情意在治河的長卷上,慢慢暈染,成為永不褪色的硃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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