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藏寧,別來無恙啊。”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啪——”地一聲,來人的手中亮起熒熒微光。
那微光越走越近,藏寧定睛一看,原來是蕭沉舟。
他依舊穿著那身玄色勁裝,臉上戴著半張銀色面具,露出的半張臉在微光下顯得格外俊美。
藏寧微微挑眉,徹底放下戒備,身體鬆弛隨意回坐到椅子上,“膽子不小,戒備森嚴的南安王府都敢闖。”
蕭沉舟輕聲一笑,目光在藏寧臉上掃過,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你膽子也還可以,不喊不叫的。”
藏寧冷哼一聲,雙手環住雙臂,略顯驕傲,“都看過你的臉了,還戴著面具做什麼?”
蕭沉舟聳了聳肩,隨意地坐在藏寧對面的椅子上,姿態慵懶,“堂堂未來的南安王妃,深夜孤身一人坐在窗前看賬本,我來的時候瞧見西廂房可是熱鬧得很吶!”
藏寧瞥了他一眼,語氣冷淡,“要你管!我生性不愛熱鬧!”
蕭沉舟不以為意,反而笑得更加燦爛:“那不如你跟我走吧,我那兒安靜,就咱們兩個。”
藏寧聞言,眉頭微蹙,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水寇頭子拐了南安王的王妃,只怕你那水寨要住到頭了。”
蕭沉舟攤了攤手,故作無奈,“我只是見不得你在王府裡受委屈,你可別白白糟蹋了我的好心。”
藏寧冷笑一聲,目光銳利地看向他,“那我還得多謝蕭大當家的了!”
蕭沉舟突然站起身來,低頭注視著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語氣輕佻:“姜藏寧,若是有一天你覺得南安王府不適合你,我蕭沉舟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他說完這句話,還故意對著藏寧拋了個媚眼,彷彿在逗弄她。
藏寧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搖了搖頭,顯然沒把他的話當真。
她只當他是隨口一說,調侃罷了,便隨口應道:“好啊,那我可記住了,到時候你可別反悔。”語氣裡帶著幾分戲謔,顯然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正說話間,外頭傳來躁動。
蕭沉舟眉頭一皺,側耳聽了片刻:腳步聲雜亂,似乎有許多人正朝這邊來。
藏寧還未反應過來,蕭沉舟已迅速起身,幾步跨到窗邊。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復雜,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輕輕勾了勾唇角,低聲道:“別忘了。”
隨後他身形一閃,便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深沉,星光點點。
還未遠去的蕭沉舟望著高牆大院中那一抹閃亮的燭光,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姜藏寧,或許我們都是一類人。
但你,應該站在陽光裡。
藏寧看著半敞開的窗戶,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還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
她正欲關窗,卻聽外頭的躁動聲越來越近,隱約夾雜著僕從的低語和急促的腳步聲。
藏寧眉頭微蹙,心中警覺:還真是一刻也不叫人安生。
還未等她細想,房門便被輕輕叩響:“小姐,王爺來了。”銀珠輕聲提醒,語氣中帶著一絲緊張。
藏寧抬起頭,果然看見凌淵正從大門往裡屋走,他身著銀色輕甲,肩披暗紋披風,眉宇間帶著幾分疲憊,但目光依舊銳利如刀。
身後跟著幾名僕從,扛著雕花木箱和錦緞包袱,步履沉穩,卻掩不住行色匆匆。
“王爺。”藏寧緩步迎上前,微微福身行禮。
凌淵點了點頭,走進房間,目光在書案上的賬本掃過,語氣平淡:“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藏寧微微一笑,語氣從容,“我想盡快熟悉府中事物,免得日後出了差錯,給王爺添麻煩。”
凌淵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但很快恢復了平靜:“難為你用心。”
說完,徑直走到床邊坐下,目光落在藏寧身上,帶著幾分審視:“今日可還習慣?”
藏寧點點頭,語氣溫和:“多謝王爺關心,一切都好。”
凌淵沉默片刻,唇角微揚:“今日軍務繁忙,未能早些回府。想著王妃初到王府,恐有不慣,便過來看看。”
揮了揮大手,身後的僕從們魚貫而入,將木箱和包袱一一安置在房內。
藏寧冷眼瞧著,心中已然明瞭:今夜怕不是要在此留宿吧。
侍從皆撤去,屋內一時靜默,唯有燭火輕輕搖曳,映得兩人身影交疊。
凌淵目光深邃地注視著藏寧,微光的映照下,她的面容顯得格外柔和,卻又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清冷。
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燭光輕晃,映得凌淵眸色愈深。
他指尖微抬,似要撫上藏寧的秀臉,卻在半途一轉,摘下了腕間玄鐵護腕,擱在案上發出沉悶一響。
“王妃既已入府,有些禮數,也該周全了。”他嗓音低沉,目光如刃,似要剖開她平靜的表象。
藏寧指尖一蜷,袖中暗藏的銀釵硌得掌心生疼。
她抬眸迎上他的視線,唇邊笑意不減:“王爺說的是。”
可脊背卻繃得筆直,如臨大敵。
凌淵忽地傾身,雪松香混著鏽腥氣撲面而來。
他指尖勾起她一縷青絲,在指間纏繞把玩,聲音卻冷:“怕我?”
“藏寧不敢。”她答得恭順,眼底卻閃過一絲倔強。
這眼神讓凌淵心頭一刺。
他見過太多人對他俯首,卻獨獨在她眼中瞧見不甘。
指腹擦過她耳垂,感受到那細微的顫慄,他忽然覺得無趣——像在逼迫一隻亮出利爪卻終究無力反抗的貓兒。
“罷了。”他驟然撤身,甲冑碰撞聲驚破一室曖昧,“本王還有軍務,今夜就宿在軍營了。”
藏寧怔住,看著他大步走向門扉的身影。
月光描摹他挺拔輪廓,肩甲上蟠螭紋在暗處泛著冷光。
她忽然開口:“夜已深,王爺要多注意身體,早些歇息。”
凌淵腳步一頓。
回頭時,瞧見燭光裡她單薄肩膀撐著一身傲骨,像極了他年少時遠上雪原遇見的那株紅梅——明明快要被積雪壓折,卻偏要開得灼眼。
“好。”說罷便推門而去,夜風捲著落葉撲進屋內,吹得燭火狠狠一跳。
藏寧盯著晃動的門扉,緩緩鬆開攥得發白的指尖。
銀釵“叮噹”墜地,她才發現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夜風掠過廊下,吹散凌淵衣袍間殘留的那一縷幽香——是方才靠近她時,從她髮間沾染的淡淡芳香。
他腳步一頓,忽然抬手按住心口,那裡竟隱隱發燙,像被什麼灼了一下。
——他方才,竟是動情了?
這個念頭如冷箭般刺進思緒,叫他呼吸一滯。
多少年刀尖舔血,早將七情六慾磨成了鐵石心腸,可方才指尖纏上她青絲的剎那,他竟有一瞬恍惚,想將那截細白的頸子扣進掌心,卻又怕捏碎了這抹難得的清冽。
可笑。
他凌淵何時對女人動情過?
可偏偏……
他回頭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燭火透過窗紗,映出一道纖細剪影。
她仍坐在那兒,脊背挺直,像一把不肯彎折的劍,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她的過去。
喉間忽地發緊,他攥緊佩劍,玄鐵的涼意沁入骨縫,卻壓不住心頭那股陌生的躁意。
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