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是被餓醒的。
其實她一共也就睡了半個小時，但精力得到補充之後，其他感官也開始甦醒，才覺得飢腸轆轆。
睜開眼，一件不熟悉的棕咖色外套進入視線。
“囡囡醒啦，你睡著的時候有人進來把衣服給你蓋上了，房間沒開燈，我沒看太清，就感覺個子挺高的，是囡囡的朋友嗎？”
卓歆瑜嘴角帶笑，打趣地說。
沈眠坐起來，腦中浮現出俞景川的臉，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含糊其辭。
“啊，是的呀媽咪。”
卓歆瑜笑意更甚，順著話茬說:“是朋友，還是男朋友呀？”
沈眠支支吾吾:“是朋友啦！”
她瞟了一眼手中的外套，一看就是女式的款式，簡約卻不失細節，心想霸總的眼光確實還不錯。既然是他的關照，那就收著吧。
“媽咪我有點餓了，出去買點吃的，醫生說你明天就可以恢復流質飲食啦，等我回來哦。”
嘰裡咕嚕說完，沈眠套上衣服出了門，心裡默默祈禱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媽媽能把這個話題忘掉。
“哎喲——”
什麼東西這麼硬？磕得沈眠頭好痛。
哦，原來是俞景川的鎖骨。
“俞總，這麼晚了還沒走啊？”
沈眠扯出一個僵硬的假笑，話裡帶著些埋怨，暗道這人一天怎麼神出鬼沒的。
“走路記得看路，別每次都往別人懷裡鑽。”
俞景川面上漠然，心想明明是小丫頭自己撞上來，倒還怪起他來了。
“謝謝您送的外套，很合身很暖和。”
沈眠不去理會他話裡的酸意，該給的情緒價值一定得給，抱緊大佬大腿。
俞景川看她展示這身上的衣服，一會兒誇顏色好看，一會兒說材質舒服。說著說著，眼睛也變得亮晶晶的，像小貓一樣可愛，心裡也溫暖起來。
“俞總，阿姨那邊有情況。”
俞景川還沉浸在沈眠的誇誇裡，就見簡旭突然急匆匆趕來，神色緊張。
簡旭在俞景川耳畔低語了些什麼，兩人就一起快步離開了。
沈眠不明所以，但無處探尋，動身下樓買飯。
黎遠醫院康復科內，俞景川懷著忐忑的心情趕了過來。
病床上，女人靜靜躺著，並沒有什麼異樣。
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十五年。
似乎大家都不敢再期待奇蹟，想著歲月綿長，只要能陪著她，就好了。
俞景川心中苦澀，憶起那幾年的美好時光。
童年的美好，親情的感受，都是阿姨帶給他的。
十一歲那年，父母迴歸，阿姨不告而別，消失在他的生活裡。
他怨過，也恨過。
他想過阿姨或許是不想再打擾他的生活，又或許是有難言之隱來不及辭行。
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十七歲再見到阿姨時，她已經成了植物人，昏迷了好多年。
俞景川不顧家中反對，放棄了出國留學的計劃，也沒有聽從父母想要讓他學金融的要求，毅然決然走入了醫科大。
他要救她，他只想救她。
直到兩年前，他意外撞破阿姨變成植物人背後的隱情，卻因時間久遠難以查證，才索性應父母所想，到集團歷練，積累人脈資源，暗中調查真相。
這麼多年，俞景川總被別人評價為冷血，是養不熟的孩子，是隻會講利益的怪胎。
可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他到底想要什麼。
他的情緒，他的委屈，從來都沒有出口。
他想要給予的溫暖和愛，也無處找尋。
俞景川坐在病床邊，輕輕握著阿姨的手，思緒拉扯間，兩滴熱淚落在阿姨手腕上。
同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那個細微的變化，目不轉睛地盯著握著的手，真切地看到，阿姨的手指動了一下。
幅度很小，卻讓俞景川欣喜若狂。
這是阿姨即將甦醒的跡象！
他叫來護工和管床的醫生，悉心叮囑，一定要仔細觀察，除了日常的護理之外，康復訓練也要試著加上去，有任何變化都要記錄下來。
十五年，換一個奇蹟，也許他真的等到了。
……
經過三天的治療和觀察，卓歆瑜恢復得很不錯。
出血徹底止住了，精氣神也好了很多。
這次的事，讓沈眠確定了沈繼濤的本質，也不屑再與他起衝突爭執。她與媽媽達成共識，先搬出來住一段日子，安心治療。
於是就在黎遠醫院附近租了房子，搬了進去。
一套不大的兩居室，傢俱齊全，省去了很多麻煩。
沈眠讓卓歆瑜好好休息，自己回家拿從前的病例資料和衣物行李。
到家時，已是黃昏。
沈繼濤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還開著，在播放他看了很多遍的諜戰片。
沈眠自顧自收拾，在翻動行李箱時不慎把保溫杯掉在了地上，吵醒了沈繼濤。
沈繼濤酒醒了一半，腦子也只醒了一半，罵罵咧咧地起身，尋找聲音的來源。
發現在臥室裡收拾東西的沈眠時，第一反應還是憤怒。
“小雜種你還敢回來！你和你媽怎麼不死在外面，還要回來丟人現眼。翻什麼翻，老子剛睡著就被你吵醒了。”
沈眠充耳不聞，以最快的速度打包行李。
“你聾了嗎？老子跟你說話呢。你媽不下蛋，害我在老家都抬不起頭來。你也夠可以，和男人亂搞被人發到網上去，背地裡別人罵得有多難聽，老子這輩子真被你們兩個喪門星給毀了。”
“還想走？一天吃我的用我的，離開老子看你們怎麼活，到時候別叫我爹，別來求告。”
“抬不起頭就把臉埋在狗尿拌的泥裡埋結實了，省得誰過路看了都要吐一口唾沫，小心哪天淹死你。”
沈眠一字一句說完，眼皮都沒抬一下，拎著行李出了門。
她故意把那扇年久失修的門砸得很重，任由沈繼濤再怒吼些什麼，都不再入耳。
父親的轉變是從哪一年開始的呢？不記得了。
好像是因為計劃生育政策之下，他實在找不出辦法生男孩，顧著自己電廠職工的福利待遇，害怕被處罰，就開始不怎麼待見女兒了吧。
再後來國家調整產業結構，火力發電日益被新能源發電所取代，工廠的效益江河日下，沈繼濤靠著喝酒應酬才免去了被裁員，情況就越來越不好了。
到媽媽生病後，動輒言語咒罵，更是家常便飯。
呵，沒關係，這麼多年來想逃離的這個家，今天沈眠終於昂揚著走出來了。
有兩百萬傍身，無論如何，日子都不會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