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懷儷出嫁之後第一次那樣哭,或者說那是她長大之後第一次那樣哭。
要退婚的時候,她沒哭過。
被陳氏欺負的時候,她沒哭過。
在裴家被人看笑話,被陳氏立規矩,而自己的丈夫只能遠遠看著無能為力的時候,她也沒哭過。甚至在那個女人和孩子進門,她跟裴又銘發生爭執吵鬧的時候,她也沒有哭過。
可那日在看到她那個向來驕傲的父親和她說沒事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疼得她胸腔窒悶、呼吸困難,忍不住就想滾下眼淚。
那日她在阿爹的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像個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小孩一樣。那是她在接受父親和母親分開之後,第一次哭得那麼厲害。
而此刻,懷儷看著面前明顯要更為高大也更為年輕的父親雙目溫柔的望著她,不知為什麼,她竟然又有些想哭了。
比起前世弓著脊背的父親。
如今的父親還十分威猛雄壯,他器宇軒昂、威風凜凜。
可他眼裡那點望向她時的溫柔即便歲月更迭多少次都沒有發生過一絲變化。
也只有懷儷和徐琅,他們這些徐衝的身邊人才能看到他這樣的一面,這個在外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其實也有一顆柔軟的心,只是這一份柔軟,能看到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懷儷輕輕吸了下鼻子。
眼淚還未在眼圈裡流淌滾燙,便又聽到一句——
“我也要摸!”
原來是徐琅不甘寂寞撲竄了過來。
他不肯讓徐衝摸他的頭,而是雙手撐在膝蓋上把頭湊到懷儷的面前讓她摸他的頭。
看他雙眸亮晶晶地看著她,跟要主人撫摸的小狗一樣,懷儷那股子淚意立刻就消退了下去,她笑著嗔他:“都多大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
話是這麼說。
但懷儷還是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徐琅這才高興了,十分得意並且自豪得看了他的老爹一眼。
徐衝嫌自己這個兒子討嫌,沒好氣地輕輕踹了他一腳:“行了,別總是鬧你姐。”說完面對懷儷的時候又是一副慈父模樣,嗓音都壓輕了不少,“你好好休息,我跟你弟弟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
懷儷點頭。
她還是送了幾步,只不過快到門邊的時候便又被徐衝給阻止了。
徐衝讓她在門後幾步止步,不肯再讓她出來了,而就在他帶著徐琅即將要出去的時候,忽然駐步回頭:“悅悅。”
他突然看著懷儷喊了一聲。
他喊的是懷儷的乳名,看懷儷目露詫異,但很快便輕輕誒了一聲,笑著問他:“阿爹,怎麼了?”
徐衝看著她抿唇低聲:“你以後不要那麼辛苦了,有什麼事就交待給我和你弟弟去做。”
這麼大一男人,說起這些話,竟然還挺不好意思,也很侷促。這個在戰場行軍打仗說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在自己的女兒面前卻躊躇地手足無措:“我跟你弟弟是笨了點,但我們會慢慢學的,你以後別總是自己擔著。”
旁邊徐琅也跟著說:“對,阿姐,你以後有事就吩咐我跟老爹去做,你別那麼辛苦了。”
他其實心裡還有些後怕。
這次阿姐忽然暈倒,除了因為被裴家退婚的事打擊倒,還有就是因為太過疲憊了。大夫說她是心力受損,還說奇怪,這樣的年紀居然能心力受損到這種地步。
這幾日他時常自責,還偷偷哭了好幾場,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會導致阿姐勞累至此。不想讓阿姐擔心,他硬忍著沒哭,抬頭跟懷儷保證道:“以後我會聽話的,也不會動不動就跟別人打架讓你操心難受了。”
看著面前望著她的父子倆。
懷儷心裡不是不感動的,她的父親和弟弟或許有許多不完美的地方,可他們是這世上對她最好也最無私的人了,在他們面前,她可以永遠放心。
“好。”
她輕輕應聲。
徐沖和徐琅見她答應立刻眉開眼笑,他們高興地也不再說什麼,忙讓懷儷去休息,然後他們就在懷儷的注視下往外走了。
懷儷笑著目送父子倆離開。
即便從背影也能感覺出父子倆此刻心情的愉悅,懷儷看他們這樣,心裡也高興。她沒有立刻去休息,而是攏著衣襟靠在門邊看著他們離開,看著他們遠遠離開,懷儷的腦中忽然跟走馬觀花似的閃過許多事。
她想。
或許她一直以來都做錯了。
她太習慣把自己當做守護者和保護者的形象,總想著靠自己讓自己的父親和弟弟不受到傷害,卻忘記一家人最該做的是互相扶持。
如果以前遇到事,她能坐下來跟父親和阿琅好好商量,而不是總是一個人大包大攬,那麼或許父親和阿琅碰到事的時候也會先跟她說,而不是怕她擔心,所以選擇自己去解決。
還好。
外面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很溫暖。
懷儷仰頭闔目感受那輕柔的日光沐浴在自己身上,揚起唇角輕笑。
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想這一世一定會不一樣的。
她的父親和阿琅都會好好的,她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