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效果絕佳的迷香,叫作蝴蝶朧,它的引子叫月明,迷香和引子配合使用可以蠱人心智,但又因為它的香味與女子體香無異,所以很難發現。我將引子下在李柏成的酒裡,讓他一見我就意亂情迷,自從中招之後,他就日日與我糾纏廝守。他以為他是愛上我了。”
柔兒嗤笑一聲,“像他這種流連花叢的權貴公子,就喜歡養一些自己喜歡的而且無法反抗自己的人在身邊,所以我就被他贖了身。可我也知道,我不是他唯一贖身的,只是因為蝴蝶朧,他才格外喜歡我。他給我取名柔兒,也是希望我永遠嬌弱,只能攀附他,一輩子唯他馬首是瞻。”
“算得上巧計妙施,可是你還沒說為什麼要留在我身邊。”
沈熙昭靜靜的看著柔兒,目光帶著審視。
“因為,我想找到我的爹孃,雖然我對親人還有一點印象,但憑我一個人在鍾離,恐怕到死都不會找到他們,所以……我想求求公主殿下。”
沈熙昭淺笑,聲音溫柔又疏離,“可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為你尋親?柔兒,你應該知道,此事已過,你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而且我若是擔心你洩露我的計劃,也是會將你滅口的,所以你又為什麼覺得我會幫你呢?”
柔兒捏緊衣袖,確實,目前的她的確沒有什麼底牌可以和公主講條件。
本以為這次只能這樣結束,可沈熙昭卻變了主意。
“但我想,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柔兒一頓,震驚的看著沈熙昭。
沈熙昭收斂笑容,稚嫩的臉頰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你可以暫時留在我身邊,在我需要你做事的時候,你必須服從我的命令,而且若是要呆在我身邊,今日這毒就不能解了,我信不過你,但你放心,我會定期給你解藥,你不會死。”
沈熙昭抬手攀上柔兒的肩頭,“所以,你的決定是什麼?”
柔兒深吸一口氣,後退半步鄭重地跪在地上,將手中藥瓶舉過頭頂,“能跟在公主身邊是奴婢榮幸,請公主賜名!”
沈熙昭接過藥瓶,又示意守在一旁的狸兒將她扶起來,“從現在開始,你和狸兒同等地位,吃穿用度一律相同,至於你的名字,你既然想要改過自新,那就自己取名吧,想好了告訴我。”
柔兒抬眼感激的看著沈熙昭,“多謝公主。”
“下去吧,會有其他宮女為你安排瑣事。”
“是。”
柔兒很快就適應了自己的身份,低眉順眼的和宮女離開,舉止禮儀沒有任何的差錯,就彷彿是個經驗豐富的大宮女。
沈熙昭輕嘆,“適應的不錯。”
狸兒擔心的看著柔兒的背影,轉頭看向沈熙昭,“殿下,你不怕她包藏禍心嗎?萬一她把你的計劃說了出去……”
沈熙昭看著柔兒的背影搖搖頭,眼中略有欣慰,“因相同利益而暫時合作的,叫朋友,這個朋友能當多久是要看對方如何的,而且你也能看得出來,她不是一般女子,我也想看看她能有什麼造化。”
沈熙昭轉身回主位坐下,示意狸兒站在她身邊,“我當時把你留在席面那,讓你注意幾個大人物的動向,怎麼太子跟來了不及時告知我?”
狸兒略帶傷心的低下頭,“是狸兒無用,當時太子殿下和季將軍正在攀談,太子殿下突然問李尚書李柏成去哪了,因為離得太遠我不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什麼,只能聽到大概。”
狸兒抽泣一下,接著說,“然後我就看見太子殿下和季將軍就起身了,我以為他們是要離開,結果他們就直接往花園去了,太子身邊得隨從太多,我也不知道李府的小道,所以才沒來得及告訴殿下……”
說完狸兒就要快哭出來了,很自責自己沒有完成任務。
“好啦好啦,”沈熙昭拍拍狸兒的手,“不怪你,我也沒有想到太子和季折青會來,還陰差陽錯得跟了過來……”
和前世完全不一樣。
但沈碭仞向來重利重權,從來不會做無利於自己的事,真的會因為好奇李柏成去哪了就去官員的花園閒逛嗎?
狸兒小心的拉了拉沈熙昭的手,“殿下,我看你今日和季將軍談話良久,真的像七安公主說的那樣嗎?”
沈熙昭一愣。
沈梓月說了什麼?
哦對,她說她移情別戀,轉頭喜歡上了季折青。
沈熙昭無語扶額,“以後沈梓月說話你別聽,我怕你被她帶壞了。我只是看見他就想起兄長了而已。”
狸兒聞言也低下頭,“確實,前太子風姿卓越,要是他還在世,哪裡需要殿下你自己想辦法擺脫婚事。”
沈熙昭苦笑一聲,讓柔兒看不出眼中情緒。
回憶著前世的點點滴滴,兄長的死,李府的通敵,邊疆叛亂,一件件都牽扯著她的心緒。
她是公主,世人皆稱尊貴無比不可及,可僅僅是打消父皇將公主下嫁給李府的計劃都被沈碭仞介入。
說他沒有察覺到任何情況沈熙昭是完全不信的。
如今的沈碭仞在朝中蒸蒸日上。
李府這個心頭大患都沒有解決,又更何況殺了沈碭仞為兄長報仇呢?
現在還有一個立場不清的季折青。
局勢不明,前路坎坷。
沈熙昭心中鬱悶,到晚上也難以入睡,整晚輾轉反側。
結果,次日沈碭仞就找上門了。
他說,心中躁鬱難安,想聽聽妹妹的琴聲緩解心情。
假樂師不聽真琴音,真古箏不彈假樂曲。
近午時,朗日之下,梨樹清風,樹上的積雪在陽光下斑斑點點的融化,或是化作細雨逗來往的宮人閃躲不及,就是化作涓涓細流順著樹幹蜿蜒而下,一縷一縷的浸入土地,為開春滋養花種。
冬日陽光雖暖,但廊下還是冰冷的。
沈熙昭就讓人將花亭的竹簾放下,又支起暖爐,自己則端坐案前撥動著古箏,纖纖素手撥絃奏樂,絲絃輕撥繞樑間,樂音起伏平緩,靈動俏皮,很是契合少女的心絃。
一曲畢,沈碭仞拍手稱讚,還貼心的為沈熙昭披上厚重且華麗的狐皮披風。
“許久未聽,昭兒的本事越發精湛了,真是,如聽仙月耳暫明。”
乍一聽,似在誇樂聲,細品,又不是。
沈熙昭面上依舊是少女遊戲般的笑容,“既然皇兄都這麼說,那昭兒一定是進步了,我還害怕許久未練生疏了呢!”
沈碭仞坐回榻上,示意沈熙昭坐在他對面,隨手就拿起一旁的棋盤,“今日閒來無事,昭兒陪皇兄下棋如何?”
“當然好啊,昭兒還要謝謝皇兄百忙之中來看我呢!”
“昭兒不嫌皇兄煩就好。”
庭院內,竹簾隨著宮人進出的動作掀起陣陣微風,吹得香爐的嫋嫋清香圍繞在兩人之間。
香氣撲鼻,榻上又溫暖舒適,若是少女,早就昏昏欲睡。
可沈熙昭早已換了更成熟的靈魂,而對面又是八面玲瓏的儲君,只能裝出懶散的樣子。
而沈碭仞似乎就是來找沈熙昭解悶一樣,閒聊著宮中瑣事,半句不提昨日在李府的事。
沈熙昭摸不清他到底要幹什麼,也就不決定主動開口問。
良久,沈碭仞落下一子。
隨著他的部署,黑子將白子打的潰不成軍,輸贏已是定局。
沈熙昭隨手抓起一把白子扔在棋盤上,打亂所有佈局,然後胳膊支在棋盤上雙手撐頭,抱怨道,“我就知道,我果然比不過皇兄。”
沈碭仞搖頭笑著整理著被沈熙昭打亂的棋盤,“昭兒是急功近利了,多練習幾下就好。”
“不過,”沈碭仞抬眼對上沈熙昭的視線,嘴角是溫柔的笑意,眼中卻有一閃而過的精明,“昭兒下棋都如此心急,怎麼不問問我是怎麼處理李柏成的。”
沈熙昭微微低頭,流露出絲縷的委屈,“皇兄半天不告訴昭兒,昭兒以為這件事後果很嚴重,就不敢問。”
沈碭仞輕笑著摸摸沈熙昭的頭頂,“皇兄是看著你長大的,怎麼會遷怒於你呢?問吧,說說看你想知道什麼?”
想聊昨晚的事,卻又不主動說,只讓她自己問。
沈熙昭內心如千線纏繞,鬱悶不解。
但還是忍住異樣,面上依舊是不諳世事的小公主,“那昭兒可就問了……李柏成他怎麼樣?父皇準備如何罰他?”
“昭兒這麼喜歡他麼?還想為他求情?”
“當然不是!”
沈熙昭咬著嘴巴,“昭兒本就不是那麼喜歡他,至於現在,也只是想知道結果而已。”
“我斷了他一條腿,雖然有御醫照料,後半輩子也會行動不便,父皇震怒,革去了他的官職,還罰了李尚書半年俸祿,李婉青則禁足府中三月,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在你和月兒面前礙眼。”
沈碭仞打量著沈熙昭的表情,“怎麼樣,開心嗎?”
“……還行。“
沈碭仞貼心的為沈熙昭倒上一杯茶,”還有呢,接著來。”
沈熙昭:“……”
行,那就問到底。
沈熙昭作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看著對面風輕雲淡的沈碭仞,“那皇兄為什麼把柔兒送過來?”
沈碭仞挑眉看著她,“生氣了?但我聽說你把她留下了,還對她不錯。”
“我只是覺得……她也是個可憐人。”
沈碭仞敲敲她的頭,“所以我才把她交給你啊,小昭兒。”
沈熙昭裝出一副懵懂的樣子,“這樣啊,那皇兄又是為什麼到花園的?還恰好撞上了。”
“和你一樣,坐久了覺得悶,出來走一走,賞梅。”
“至於恰巧遇見,”沈碭仞滿臉笑意的看著沈熙昭,“或許這就是緣分吧,和你一樣恰巧遇見這件醜事。”
“……”
沈碭仞這個狗東西,真不是一般的陰險狡詐!
沈熙昭學著沈梓月平時撒潑的樣子,撐起披風將自己連頭都包裹起來,“皇兄你就是在嘲笑我,笑我明明是出去玩,結果卻遇見了這麼讓人尷尬的事!”
可愛的舉動下,沈熙昭披風下的臉逐漸陰沉。
不能再討論這個問題了,必須想個辦法轉移話題,還要側面問問季折青。
沈熙昭靈光一閃,對了,沈梓月不是說她移情別戀看上季折青了嗎?
那她現在就是看上季折青了!
沈熙昭依舊將頭埋在披風裡,然後將手慢慢的伸出來,向著沈碭仞的方向摸索。
沈碭仞不明所以,用手戳戳沈熙昭伸出來的賊兮兮的小手,“幹嘛?”
沈熙昭順著手抓住他的衣袖,學著小孩子的模樣輕輕搖晃,“皇兄,我想問問季將軍……他人怎麼樣?”
沈碭仞一愣,隨即笑著反問,“怎麼,現在喜歡季折青了?”
沈熙昭雖然重生了,也在前世成過親,但如此詢問郎君也是第一次,嬌羞倒是沒有,只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這樣的情況。
思來想去,直接把沈梓月平時撒潑的招式使了出來。
雙手抓住披風,躲在披風下搖擺撒嬌。
“皇兄你不要打趣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行行行,我和你說。”
沈碭仞此時彷彿真正的兄長一般,慈愛的看著根本看不到臉的沈熙昭。
“季府人口簡單,宗親少,季折青的母親早年病逝,他的父親悲痛不已,牽動了舊傷也去了,現在的季府就只有季老將軍和季折青兩位主,季折青在爹孃逝世後就奔赴邊疆找他舅舅了,然後就一直在邊疆歷練,因為他遠離盛京,一無婚約在身,二無青梅竹馬,所以昭兒要是喜歡,皇兄可以牽線。”
沈碭仞明明是在向沈熙昭分析季折青可不可嫁,但沈熙昭關注的重點只是他和季折青的關係。
如果關係不錯,那兄長的死是不是和他也有關?
如果是純粹的君臣關係,那是不是也可以拉攏?
結果,沈碭仞像是看破人心般一語驚醒了沈熙昭。
“昭兒,我如此為你著想,可我還沒聽過你喊我兄長呢,一直都是皇兄,對於你我之間難道不是太生分了嗎?”
沈熙昭:“……”
叫他兄長和認賊作父有什麼區別?
踩著兄長的屍骨才走到如今地位的他,當真問心無愧。
但,不能因為咽不下這口氣就故意挑釁比自己強大的敵人。
雖然沈碭仞察覺了她在昨日的小動作,但只要不讓他知道自己在損害他的利益,他都可以當小打小鬧,甚至還會幫忙收尾。
偽善的人,假裝善意是信手拈來。
沈熙昭打開披風準備開口,就聽見一道咆哮聲從遠處迅速傳來,彷彿駿馬狂奔。
“沈熙昭!!!不好了!!!”
下一瞬,沈熙昭頭剛探出來就被疾馳而來的沈梓月飛撲倒在榻上。
沈梓月因為激動面目猙獰,“不管你在幹什麼,你先聽我說!你心上人要被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