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綾要去的地方是十多里地之遠的蒼山。
根據原主的記憶得知,蒼山是束州境內最巍峨高大的山,她想暫時去深山安居,人少自由,順便找水源多囤點物資。
雖說她穿越到古代了,但,是一個架空朝代,現今身處的是北翼國,在其北部是大朔國,東為東夷國,西為遊牧民族的西襄國,戎國等國家,南部是隔海相望的南燕,古月國等。
北翼國正處於風雨飄搖,外憂內患之中,老皇帝昏庸無能,痴迷長生之道,幾個有封地的龍子為了奪嫡,爭得不可開交。
東夷乃小國,三面朝海,唯一沒有朝海的那面與束州接壤。
束州為邊陲之地,溪柳村隸屬束州。
百年來,東夷國都是北翼國的附屬國,年年朝貢,隨著後者國力日漸衰敗,它漸漸嶄露頭角,不將後者放在眼裡,於束州邊境尋釁滋事。
一提起東夷國人,北翼國人無不是以鄙夷態度對之,世人皆知東夷國人卑劣殘暴,狡詐無信。
仔細想想,宋清綾覺得這東夷國倒是像極了前世的櫻花國。
時局混亂,戰亂隨時來臨,再加上旱災尚未結束,她有一種緊迫感,就像有重若千鈞的石頭壓在身上,壓得喘不過氣來。
前世所經歷的末世歷歷在目,不過這一世她比前世幸運很多,多了個空間,一切都還來得及。
靠著原主對於村子的記憶,宋清綾一路躲避開宋家人,順利走出溪柳村。
一條溪道蜿蜒貫穿溪柳村,兩岸生長著高矮不一的柳樹,旱災沒發生前,楊柳依依,溪水潺潺,村子山清水秀,風景宜人。
現如今,清淺月光灑照下,棵棵柳樹光禿禿的,樹皮幹得裂了縫,溪流早在半月前就幹了,溪道里只看得見一塊塊石頭和成堆的沙子,盡顯荒蕪。
掃看了兩眼,宋清綾專心趕路。
原主曾去蒼山山腳下找過野菜,她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
身體太虛,她找到一根粗木棍杵著走,累得實在受不了,停下來短暫歇一下,接著再走。
天濛濛發亮,風兒輕拂,路邊發黃的草葉微微晃動,抖下一兩滴晶瑩露珠,最後掉進乾燥的沙土裡,瞬間湮沒。
七月的清晨有風,太陽沒出來的情況下還算清涼。
蒼山山腳下,宋清綾仰頭望著面前連綿起伏的大山,衣袖拭去臉上的汗水,浸了汗水的傷口痛起來,就像有千萬只蟲子在啃噬,鑽心的刺痛。
呼出一口氣,她拖著痠軟的腿上山。
原主在宋家吃不飽穿不暖,天不亮就得起來,起得比狗早,砍柴洗衣服,忙完了得刺繡。
長期大量勞作會導致手部粗糙,骨節變大,不好靈活拿針,影響繡品質量。
生在重男輕女的窮苦人家,劉氏他們才不會想著為了賺錢讓原主不幹活,相反,每天不僅要幹很多活,還要刺繡,繡出來的繡品若是不好,賣不出好價錢,捱打捱餓是常有的事情,要麼就是苛責李氏,用此威脅。
原主因此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辛苦。
隨著時間的流逝,原主的手越來越糙,繡一張繡品出來的時間越來越長,品質大不如前,劉氏自知無力改變,打起主意把她給嫁了,得高價彩禮錢,也是誤打誤撞,正好碰上週家納妾。
長年累月下,原主營養不良,身子骨虛弱,膚色隨了李氏的白,但這種白是羸弱的虛白。
等傷養得差不多了,宋清綾想抓緊加強體能訓練。
山上的草木若不是背陰的,大多枯黃蔫吧了,背陰處的地方尚有一些綠意。
一路上時而能遇見一些上山找野菜的人,她能避則避。
與此同時,溪柳村,找不到人的宋家人接連回到家裡,當他們看到光禿禿,一覽無遺的家,只覺得天都塌了。
宋順才氣得當場暈倒。
劉氏險些暈厥過去,癱倒在地,雙手捶地,“是哪個天殺的賊,好狠的心,這是要斷了我們家的活路啊!”
宋平河臉色鐵青,一身怒氣全撒在方氏身上,“明知世道艱難,常有賊人出沒,竟無一人看家,你這麼大個人,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方氏一肚子委屈,“你吼什麼吼,是爹叫我們都出去追那死丫頭,門也是他鎖的!”
“你這是在怪爹,你竟然敢忤逆不孝!”宋平河抬起手,一巴掌扇到方氏臉上。
方氏啊的一聲大叫,撲上去打宋平河,夫妻倆打成一團。
“嗚嗚……”李氏蹲在牆角無助的掩面痛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家裡的福氣都被你哭沒了!”
本就心煩的宋平濤聽到李氏的哭聲,心裡窩火一樣煩躁,他一把提起她的衣領,將人拽起來,“還有你生的那個死丫頭,是不是你叫她逃跑的?”
“嗚嗚……,沒,我沒有……”
啪啪兩聲,宋平濤往李氏臉上接連甩了個巴掌,拳頭如雨點般落到她身上,“沒用的東西,在我家吃白食,倒貼錢給孃家,還生了個賠錢貨禍害全家!”
被打的李氏蜷縮起身體,死死咬住嘴巴不敢反抗。
看著爹暴揍娘,家裡年齡最小,剛滿十三歲的宋根亮習以為常,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他摸著空癟的肚子去拉劉氏的手,“奶,餓了,我餓了,要吃飯。”
大房長子宋根福,長得又黑又瘦,他蹲在劉氏身邊,賊眉鼠眼,“奶,咱家不是有錢嗎,快拿出來去買糧啊。
我們讀書用的紙筆正好用完了,得要四兩銀子,奶,夫子說孫兒近期大有長進,今年我有信心能考中秀才,光耀門楣!”
大房次子宋根貴長得胖乎乎的,眼睛就一條縫隙那麼大,他不甘示弱,“奶,我也是家裡的讀書人,還有我的那份!”
宋家得益於宋春丫刺繡賺到錢,家裡的兩個大孫子都送去村上的學堂讀書了。
劉氏氣哭了,絕望大吼,“沒了,什麼都沒了!”
“都怪春丫,要不是她突然跑掉,家裡怎麼會進賊!”宋根福憤憤地道。
宋根亮同樣是這麼覺得,他腦子轉得快,“那我們去把大姐抓回來,抓去周家我們是不是就有錢買糧回來了?”
宋根貴興奮地道:“對啊,把春丫抓回來,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了!”
劉氏聽到這裡,認為孫兒說得太對了,有了一絲精神,抹抹眼淚站起來,眼神兇狠,“走,去找春丫,抓她回來!”
天光大亮,烈日高懸。
累得受不了的宋清綾在陰涼處坐著歇了歇,空間裡拿出窩窩頭,帶有泥沙的水,一口水一口窩窩頭,想著儘快到深山,快速吃完。
距離她想要去到的深山還有很遠的距離,那裡雖然兇獸多,未知的危險多,但人少,能找到物資的概率大。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蟬鳴陣陣,樹木環繞,宋清綾走著走著,眼前景象開始天旋地轉,出現疊影。
她想扶住一棵樹,卻沒能做到,兩眼一黑,躺倒在草地上。
日頭越爬越高,樹底下的陰影面積隨之移動,毒辣的陽光籠罩於宋清綾的身體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山間小道上一男一女行走著。
男人身體健壯,背上揹著大揹簍,手裡推著一輛手推車,手推車上裝放著幾個捆綁起來,鼓鼓囊囊的麻袋。
女的手裡挎著兩個菜籃子。
目光移動間,女的瞥見前面,腳步頓住,“遠哥,那裡是不是躺著一個人?”
男的個子高,看得遠,“是的。”
“走,去看看。”女的走在前面,她蹲身扶起宋清綾,“呀,是個孩子暈倒了,她頭上有傷,身上發燙。”
“莫不是發燒了?這荒郊野外的,就這麼丟下她,山上的狼啊熊啊,幾口就得把她吃沒了,慧蘭,來,我們把她抬到手推車上,推回去。”
……
宋清綾恢復意識睜開眼,入目的是黃色的房梁。
她一骨碌坐起來,同時動用意念從空間拿了把砍刀握在手裡,警惕地看向四周。
這是一間由黃土土磚造成的房子,寬敞明亮,斜對面有一扇木窗,窗戶雖然關起來了,但橙黃色的夕陽透過縫隙鑽進來,光影浮動,擺列的物品整潔有序。
這是哪兒,她不是在山上嗎?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還是原來穿的那件衣服,臉上脖子和手上這些部位很清爽,應該是有人拿打溼擰乾的帕子給她擦拭過了。
身側床邊的櫃子上放著一個藥碗。
她被人救了?
房外傳來由遠至近的說話聲,“我去看看那姑娘醒了沒,我煮了雞絲粥,她醒了的話剛好能吃點。”
房門推開,走進來一位面相和善的婦人。
看清對方,宋清綾悄然將砍刀壓在薄被底下。
見宋清綾醒了,田慧蘭笑著走上前,“姑娘,你別怕,我們是在山上看到你暈倒了,將你帶到了我們家裡。”
宋清綾瞭然,“謝謝你們,所以我現在是在山下的村子裡嗎?”
“不是的,是在山上。”
看出宋清綾眼底的疑惑,田慧蘭解釋道:“我們住在山坳裡,離山下遠著嘞。”
“姑娘,餓了吧,我去端雞絲粥給你吃。”
少頃,田慧蘭端著碗香噴噴的雞絲粥回來。
“阿……”本想喊阿姨的宋清綾及時改口,“嬸子,這雞絲粥太珍貴了。”
災荒年的情況下,他們都不認識,竟然煮這麼好的東西給她吃。
田慧蘭面帶笑容地說:“我們家今天本來是要吃雞的,姑娘你別想那麼多,山上雖不比山下熱鬧繁華,看著是窮山溝,但山上的野味多,兔子野雞竹鼠等,只要勤快,沒有抓不著的。
還有就是山下缺水得厲害,山上稍好一點,還有水,各有各的好處吧。”
她能理解宋清綾一個孤零零的女子來到陌生之地沒有安全感,真情實意地說著掏心窩子的話:
“姑娘,我們對你沒有惡意,山上住著我們兩家人,平時除了我們下山,是遇不到人的,所以今日遇到你,我們很驚喜。”
還有另外一層原因,田慧蘭沒說,那就是她跟她相公多年來都想要個女兒,但一直沒能如願,在山上看到年紀輕輕,暈倒的宋清綾,動了惻隱之心,那可是一條人命啊,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嬸子,謝謝你們,我自己來吧。”宋清綾接過田慧蘭手裡端著的粥。
不是沒想過這碗粥裡可能有毒,但認真想想,這個懷疑是多慮的,她昏迷期間是最好下手的時機,如果對方有歹意,早在那時下手了。
還有一點是前世末世經歷了那麼多,看人方面,她十拿九穩。
吃著粥,宋清綾打聽起田慧蘭一家的情況。
聊天過程中,她根據對方的述說,能看得出來他們一家人是心地善良,本分淳樸,屬於沒什麼防備心的人,住在山上,跟人接觸少,保持初心,不像住在山下,人多事多,時常能接觸到勾心鬥角,互相算計等事。
她也簡言說起自己是因為家裡人要把她賣去富裕人家當妾,為了逃婚才逃跑上山的,有關於具體的信息含糊說過去。
兩人正聊著,外面驟然傳來陣陣驚呼聲。
“天上好紅,像血一樣。”
“太陽也變成紅色的了!”
吃粥的宋清綾心頭一跳,她像機械的木偶,僵硬地扭動脖子,親眼目睹紅光以極快的速度將屋內每個角落給覆蓋住。
嗡——
宋清綾的腦海裡立馬浮現出熟悉的畫面。
那是前世末世來臨前的一天,整個天空突然出現詭異血光。
這次的血光是尋常之事,還是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