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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周硯辭瞥了眼電視屏幕,撞變形的車門上定製車牌清晰可見——正是謝母的車。

母親的病房已經恢復平靜。

周硯辭站在床邊,看著鎮靜劑作用下昏睡的女人。

她眼角的皺紋裡還夾著淚痕,枯瘦的手腕上新添了約束帶勒出的紅痕。

床頭櫃上的相框玻璃又裂了,正好橫貫在父親微笑的臉上。

“媽。”他輕聲說,”我幫您報仇了。”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

謝婉枝的名字跳出來,周硯辭按下靜音鍵。

窗外的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映在病房的白牆上,像把出鞘的刀。

…………

謝婉枝正在會議室核對季度報表時,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

她瞥見屏幕上“仁和醫院”四個字,鋼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團墨跡。

“謝小姐,您母親在高架上發生車禍,現在正在搶救。”

護士的聲音像隔著層毛玻璃,“情況不太樂觀,您最好…”

後面的話被尖銳的耳鳴吞沒。

她看見自己抓起外套衝出會議室,電梯下降的三十秒裡,指甲在掌心掐出四個月牙形的淤血。

玻璃幕牆外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六月的雨要下不下地悶在空氣裡。

急救中心走廊的燈光白得刺眼。

護士領著她穿過消毒水氣味濃重的通道,橡膠鞋底在地磚上發出黏膩的聲響。

搶救室門上的紅燈亮著,透過小窗能看見三四個人影圍著手術檯,器械碰撞聲像某種冰冷的金屬語言。

“脾臟破裂,顱內有出血點。”

主刀醫生摘了口罩走出來,手套上沾著淡黃色組織液,“現在要開顱減壓,家屬籤一下病危通知書。”

鋼筆在紙張上劃出兩道無意義的折線才寫穩名字。

她盯著“謝蘭”後面那個顫抖的“枝”字,想起上週母親笑著說要給她煲椰子雞湯。

走廊盡頭的時鐘顯示下午四點十八分,秒針走動時發出神經質般的咔噠聲。

警察來做筆錄時帶來了事故現場的平板電腦。

監控視頻裡那輛黑色奔馳突然變道別向母親的小轎車,白色豐田在護欄上擦出串火花。

“肇事司機逃逸了,但我們根據監控鎖定了車輛。”

警察遞來紙巾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哭,“您母親剎車很及時,否則…”

話音被搶救室突然打開的門切斷。

護士推著移動病床出來,母親頭上纏著蛛網般的紗布,鼻飼管隨著呼吸在透明面罩裡泛起薄霧。

她撲過去握住那隻插滿管線的手,無名指上金戒指的溫度比體溫還要涼。

母親轉入ICU的第四個小時,周硯辭終於出現在病房門口。

他西裝外套沾著雨漬,領帶鬆垮地掛在脖子上,身上有威士忌混著女士香水的味道。

“你……”他站在心電監護儀的陰影裡,“別太擔心。”

謝婉枝盯著母親隨呼吸機起伏的胸口,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色的弧影。

“你知道今天她說要給我送燉好的湯,所以今天才會開車…”

監護儀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聲。

護士衝進來調整呼吸機參數時,她被人拽到走廊上。

周硯辭的手掌像鐵鉗卡著她手肘,聲音壓得很低:“你母親的事故純屬意外,別多想。”

遠處傳來推藥車的軲轆聲,消毒水氣味突然濃烈得讓人反胃。

謝婉枝把額頭貼在冰冷的窗面上,母親心電圖的波紋在餘光裡跳動。

…………

醫院走廊的燈光在凌晨一點變得慘白。

謝婉枝蜷縮在ICU外的長椅上,病歷本攤在膝頭,卻已經很久沒有翻動一頁。

她盯著監護儀透過玻璃窗投在地上的紅光,直到那團光暈在視線裡模糊成血色的霧。

電梯“叮”的一聲驚醒了她。

周父大步走來,深灰西裝肩頭還沾著夜霧的溼痕,手裡攥著的車鑰匙在指節勒出紅印。

“婉枝。”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上帶著初秋夜風的氣息,“醫生怎麼說?”

謝婉枝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她只能指向牆上的病情通告板,那裡寫著“顱壓偏高,持續觀察”幾個冰冷的大字。

走廊另一端傳來皮鞋跟敲擊地磚的聲響。

周硯辭不知何時出現在消防栓旁,白襯衫領口解開兩顆釦子,袖口捲到手肘。

他斜倚在牆上,手裡轉著打火機,金屬外殼折射的光斑在臉上跳動。

“父親來得真及時。”他聲音裡帶著黏稠笑意,“怎麼不先問問您的好女兒要不要休息?”

周父站起身時膝蓋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轉向兒子,眉頭皺出兩道深溝:“硯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是嗎?”周硯辭直起身子,打火機“啪”地合上,“我看她快把椅子坐穿了。”

謝婉枝把臉埋進掌心。

她聞到自己袖口殘留的血腥味,是昨天扶母親時沾上的。

耳邊兩個男人的聲音忽遠忽近,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婉枝。”周父溫暖的手掌覆上她肩頭,“你去睡會兒,我守著。”

她搖頭時髮絲掃過臉頰,刺癢得像無數細小的針。

手背上輸液留下的膠布已經卷邊,她無意識地摳著邊緣,直到周父按住她的手指。

“你母親醒來看見你這樣會心疼。”

謝婉枝盯著病房門上小小的觀察窗。

母親躺在裡面的樣子像具蒼白的雕塑,只有呼吸面罩上時濃時淡的霧氣證明生命還在延續。

她突然抓住病歷本,紙張在掌心皺成一團。

“我要等她醒來。”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必須等。”

周硯辭發出一聲輕笑。

他走近時帶起一陣苦艾香水的風,謝婉枝看見他鋥亮的皮鞋尖停在自己視野邊緣,鞋面上落著一點菸灰。

“父親真是偏心。”他語調輕快得像在討論天氣,“我當年急性闌尾炎住院,您可是連面都沒露。”

周父的後背明顯僵直了。

他轉身時謝婉枝看見他後頸的老年斑,在衣領邊緣若隱若現。

“硯辭,去給你妹妹買杯熱飲。”

“妹妹?”周硯辭重複這個詞,彷彿在品嚐某種新奇的食物。

他突然彎腰湊近謝婉枝,呼吸噴在她耳畔,“聽見了嗎?妹妹。”

謝婉枝猛地抬頭,撞進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裡。

那裡面盛著的不是她熟悉的嘲諷,而是某種更暗沉的東西,讓她想起暴風雨前翻湧的海面。

“夠了!”周父一把拉開兒子,“你去樓下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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