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認為李成四對付一個顧錦年綽綽有餘。
正因如此,他連暗哨都沒安排。
畢竟,一個被關在寺院裡的女子,能有多少反抗之力?
顧錦年雖經常上山砍柴,但遇上一百八十斤的壯漢,還不是白給。
顧家妄圖通過這等手段來毀掉這門親事?
天真!
他又何嘗不是順水推舟,反將一軍?
可現在,短短時間內三人暴斃,新房內除了血跡,連打鬥痕跡都沒留下。
他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瑟瑟發抖的女子。
這個顧錦年,有點意思。
他想看看顧錦年,究竟能給自己帶來多少驚喜。
“世子妃,”裴玄的聲音依舊虛弱,“可有受傷?”
顧錦年聽到這句“世子妃”,眼中寒芒一閃而逝。
這麼快就能權衡利弊,打算讓她留下來?
果真是皇上諸多孫兒中最聰明的一個。
裴玄若不是身體羸弱,恐怕上邊那位置,他也能坐一坐。
正因如此,前世他沒有參與奪嫡,也是孫輩中下場最好的一個。
現在看來,他未必不想爭。
就憑上輩子他將自己退回,再去求娶顧溪,就證明了他的野心。
想就此翻過,她怎會如他所願?
重活一世,誰讓她不痛快,她就讓誰不痛快!
顧錦年似是才反應過來裴玄的話,眼睫輕顫,眸中蓄起一層水霧。
“沒受傷,”她怯怯地開口,“翠玉和花嬤嬤拼命護著我,只是……”
言及此處,晶瑩的淚珠自顧錦年臉頰滑落。
“……我拼命喊救命,我沒想到碩大的譽王府,連一個經過的下人都沒有,不然,不然……嗚嗚……”
顧錦年這番話一齣,門口兩位少女立即壓低嗓音,竊竊私語起來。
“譽王府守衛森嚴,怎會讓一個外男潛入後院而不被發現?”
“摸到新房都沒人發現,騙鬼呢!”
“住口!”
她們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就被身旁的長輩厲聲打斷。
顧錦年淡淡扯了一下唇角。
這些人都是裴玄請來,看她如何在洞房花燭夜身敗名裂。
裴玄被自己準備的刀子扎到身上,應該很痛吧!?
她緩緩抬眸投向裴玄,恰巧與對方的眼撞個正著。
裴玄眼神里的探究,似是要看穿顧錦年心裡的想法。
顧錦年心冷笑,想讓她留下來當傀儡,想的美!
她正想著,忽然,一道少女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咦?我正疑惑前廳的人怎麼少了,原來大家都在這兒。”一個身著鵝黃色衣裙的少女,闖入顧錦年的視線,“世子哥哥,皇祖母和九皇叔到了……”
少女正是裴玄的胞妹裴依依,皇后娘娘的心頭肉。
在場眾人見裴依依走來,紛紛恭敬地給她讓出一條路。
她微微環視著在場的眾夫人小姐,唇角勾著淡笑,一隻腳踏進門檻,看到新房內的一切,下意識開口,“李,李成四……”
眾人的視線齊齊落在她身上,裴依依掃視一圈屋內的情形,旋即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顧錦年怎能錯過這個機會?
她驚詫的望著裴依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顫抖著聲音,語氣篤定,“郡……郡主認識那登徒子?”
裴玄心裡一咯噔,一股不祥的預感悄然蔓延。
他沒想到依依會突然出現。
更沒想到她會直接說出李成四的身份。
裴玄搶在顧錦年再次發問之前,嗓音略顯虛弱,果斷下令:“咳咳,來人,將這裡處理乾淨。”
話音未落,數名下人迅速魚貫而入。
顧錦年邁步擋在下人面前,聲音微微發顫:“原來王府的下人不是聾子,只是專聽裴世子的號令,我剛才叫破喉嚨都沒人出現。”
“……若非如此,花嬤嬤和翠玉又怎會落得那般下場……”說到這裡,她的聲音顫抖的更厲害,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前世,沒聽說皇后娘娘和九皇子來觀禮。
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
顧錦年泫然欲泣,眼眶泛紅,淚光閃爍。
“沒想到,我平陽侯府在世子眼裡竟可以隨便欺辱,我要去求皇后娘娘為我作主……”
話音未落,顧錦年已跨過門檻。
她的動作之快,以至於在場的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裴玄想追上去,已然來不及。
他輕咳幾聲,勉強提起力氣,吩咐暗衛,“咳咳,攔住世子妃。”
那些原本來看顧錦年笑話的人,卻成了這一幕的見證者。
她們的目光若有似無的打量著裴玄。
這些女人們,或有兒子父親,亦或是夫君在朝廷任職。
她們不敢得罪譽王府,但她們能感同身受。
女人生來就是家族的棋子,犧牲品。
她們不敢替顧錦年出頭。
幫她拖延一點時間,還是可以的。
顧錦年踏出門檻,她們自然而然地讓出一條路。
屋裡下人追出來時,她們又默契地將門口堵住。
隨著顧錦年輕盈的步伐踏入院中,空氣似乎凝固。
月光如細綢般傾瀉而下,灑在一身紅衣的她身上,更添了幾分凌厲,氣場不容小覷。
幾名暗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面前,擋住了去路。
她眼中的嘲諷毫不掩飾。
“世子妃,請留步。”領頭的暗衛沉聲道。
顧錦年淡笑不語。
留步?
那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能耐。
面對眼前的暗衛,顧錦年腳步加快,迅速躲閃。
前世的經驗,讓她對暗衛的招式瞭如指掌。
他們的動作在她眼中,既緩慢又笨拙。
顧錦年無心賜教,輕巧閃身。
暗衛們只覺眼前一花,一道殘影如電般掠過。
他們想攔住顧錦年,卻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
這身手……
領頭的暗衛心中一驚。
傳聞平陽侯府嫡次女,自小在寺廟長大,膽小懦弱。
今日一見,傳聞果然不可盡信。
顧錦年足尖輕點,衣袂翻飛。
一眨眼的功夫,顧錦年的身影已然掠過最後一名暗衛,徑直朝前廳走去。
前廳內,紅綢高掛,紅燭搖曳。
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賓客滿座,觥籌交錯。
不時有人向門口張望,竊竊私語。
似乎在議論新人為何遲遲未現身。
上首,莊定皇后鳳冠霞帔,雍容華貴,氣質非凡。
她左下手邊,坐著一位面如冠玉,眉宇間透出幾分不羈痞氣的男子。
正是當今聖上最小的皇子裴昱珩。
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墨髮被玉冠高高束起,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桃花眼閃爍著似笑非笑的光芒。
“唰”的一聲,裴昱珩優雅地展開手中的摺扇,輕輕搖曳,饒有興致的望著莊定皇后。
“母后,您瞧兒臣的好侄兒,是不是因為新娘太過漂亮,便捨不得將她帶出來讓大家一睹芳容?”
他語氣玩味:“不然這二人,怎麼會這麼久都不出現?”
此言一齣,眾大臣紛紛附和,點頭稱是,廳內迴盪著一片贊同之聲。
“是啊,新娘定是如花似玉,令人傾倒。”御史曹坤捋著鬍鬚,笑眯眯地說道。
“確實如此,不然怎會遲遲不肯現身,定是怕我等凡夫俗子驚擾了她的美貌。”他的門生蕭策也附和著。
莊定皇后眼中冷意從說話之人臉上掠過,最後視線落在裴昱珩臉上,嗔怪道:“你這孩子,都已經是叔叔輩的人了,怎還如此輕佻?”
莊定皇后育有二子一女。
太子,早夭的三皇子譽王,以及遠嫁和親的永安公主。
辰妃早逝,裴昱珩年幼便被錦皇后養在身邊。
在外人看來,他是皇后娘娘最疼愛的兒子。
說是叔叔,實際裴昱珩只比裴玄大幾個月。
此時,門口一陣騷動。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身紅衣的顧錦年,正緩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