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裴玄的眼神在顧錦年臉上掃過。
她想要的無非是世子妃名份和自己的寵愛。
若是不太過分……
答應她又何妨?
他偏過頭,將咳嗽強行壓抑在喉嚨深處,只發出低沉而模糊的氣音:“世子妃,吉時已到,先拜堂。”
顧錦年聞言,緩緩挺直了脊樑,雙眸中的淚光仍舊閃爍。
“我的丫鬟、嬤嬤都慘遭毒手,屍骨未寒。我怎敢與世子拜堂?”
她的話裡,透露出深深的寒意。
“我怕……下一個,就會輪到我……”
裴玄見狀向前邁了幾步,直至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能呼吸相聞。
他的聲音壓的極低,確保只有顧錦年能聽見:“你想怎樣?”
顧錦年的臉頰微微一側,那姿態高傲又疏離,連一個正眼都沒給裴玄。
她眼神瞟向李忠,語氣淡淡:“我要李忠死!”
裴玄聽罷,雙眸緊緊鎖住顧錦年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一絲動搖或是虛張聲勢的痕跡。
令他失望的是,顧錦年的目光堅定如初,未透露出他所期待的答案。
見顧錦年的態度異常認真,裴玄毫不猶豫的反駁:“李忠不能死。”
李忠是譽王府家生子,看著裴玄長大。
曾在裴玄命懸一線之時,不顧自身安危,捨身擋下刺客的致命一刀,救下裴玄的性命。
與裴玄而言,李忠不只是下人,更像是捨命為他的摯友。
有他在,誰也別想動李忠。
面對裴玄的堅決態度,顧錦年只是輕輕勾起唇角,雙眼眸中卻毫無笑意,冰冷得如同冬日裡的寒風。
“我說……”她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千鈞之力,“我要李忠,死!”
她知道李忠在譽王府的地位,以及他在裴玄心中的分量。
正因如此,李忠才敢肆無忌憚,縱容李成四為非作歹。
譽王府管家的身份,在上京城中甚至比一個五品官員還要顯赫。
今日,李忠在劫難逃。
而她更想看裴玄無能為力的模樣。
話音未落,一道熟悉又帶著幾分痞氣的聲音在耳邊悠悠響起。
“呦,你們小夫妻聊什麼呢?”
裴昱珩搖著摺扇,一臉玩味。
他環視四周,吸引住眾人的注意,說出的話卻添了幾分戲謔的意味。
“怎麼,把我們這一大幫子人都晾在這兒,自己卻躲在角落裡說悄悄話?”
說到這兒,他故意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要是真有什麼甜言蜜語,不妨等拜完堂後,你們小兩口關起房門,慢慢說去。”
裴昱珩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彷彿只是在調侃一對新婚夫婦。
可那雙深邃的眼眸,卻始終落在顧錦年的身上。
觀察著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賓客們也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眾人皆覺得九皇子所言甚是有理。
顧錦年拖著不拜堂也沒用。
畢竟,一個新過門的媳婦,又不招婆婆待見,竟想在皇后面前討要說法,這無疑是痴人說夢!
顧錦年直視著裴玄的眼睛,沒有絲毫退讓。
她才不在乎裴玄同不同意。
在她心裡,不過就是李忠死在她手上,還是死在旁人手上的區別。
而裴玄,則是在權衡利弊。
他不可能讓李忠死。
可是,如果他不答應顧錦年的要求……
今天這場婚禮,恐怕就無法順利進行下去。
他深深地看了顧錦年一眼。
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還要難纏。
裴玄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李管家監管不力,以致外男擅闖內宅,念及初犯,便扣除半年月利以作懲戒,望爾等引以為戒。”
李忠聽聞裴玄之言,挑釁地瞥了顧錦年一眼。
那眼神中滿是不屑與嘲諷,似乎在說:在這譽王府內,你顧錦年不過是個外人,想要懲罰自己,簡直是做夢。
顧錦年如同看待死人一般,冷冷地回視李忠一眼。
她再次緩緩跪倒在地,姿態中帶著不容侵犯的尊嚴。
“懇請皇后娘娘為臣女主持公道。”
她聲音不大,卻透著堅定。
“李管家指使親侄子殺害我的丫鬟嬤嬤,此等惡行,豈能如此輕描淡寫地揭過?”
顧錦年的聲音微微顫抖,卻依舊清晰有力。
“她們不僅僅是我的下人,更是大淵子民。
皇上與皇后娘娘素來愛民如子,又怎會坐視自己的子民無辜慘死而不聞不問?”
這一質問,猶如洪鐘大呂,在花廳內久久迴盪,震撼人心。
裴昱珩眼中不禁多了幾分讚許之色。
若此事僅僅關乎兩個下人的生死,自然可以輕輕揭過。
大淵朝上下皆知,父皇向來以愛民著稱。
若今日之事不能得到公正處理,恐怕會令天下子民心寒,影響朝綱穩定。
顧錦年果然聰慧過人!
裴玄皺了皺眉,不耐煩的盯著顧錦年那跪伏著的背影。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依不饒。
他之所以願意耐著性子詢問她的意見,不過是因為對她產生幾分興趣罷了。
倘若她繼續這般得寸進尺,不知進退,那麼他也沒必要再浪費時間與她周旋。
他的耐心有限,容不得她這般無休止的糾纏。
莊定皇后彷彿此時才留意到顧錦年的存在,撩起眼皮兒,這才正眼瞧她。
那眼神里滿是審視和輕蔑,彷彿在看一個卑微的螻蟻。
“玄兒已懲戒李管家,你還想怎麼樣?”
皇后的語氣中透露出明顯的不悅,夾雜著淡淡的警告意味。
終於等到皇后開口,卻不是主持公道,而是質問。
顧錦年抬起頭,直視莊定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臣女要李忠償命!”
莊定皇后捻動手腕上那串光澤溫潤的佛珠,語氣平靜如水,聽不出絲毫喜怒:“倘若本宮不答應呢?”
在場的眾位人也紛紛投來不贊同的目光。
世子答應懲罰李管家,已然給足了顧錦年顏面。
眾人皆知,顧錦年不過是養在平陽侯夫人名下的庶女。
能嫁入譽王府,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她理應知足,適可而止。
顧錦年對皇后警告的眼神視若無睹,對眾人不贊同的目光亦是毫不在意。
她輕輕地抖落衣襟上那細微的塵埃,動作從容,優雅。
緩緩站起身,顧錦年直視著皇后,語氣不卑不亢:
“皇后娘不能為臣女做主,臣女就去敲登文鼓,懇請皇上聖裁,為大淵子民伸張正義。”
言罷,她微微福身,行了一禮,轉身欲行,那背影中透露出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與勇氣。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