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一般沉寂。
翠喜径直走到床沿坐下,白天视网膜上那行冰冷的字,还在她眼前晃。
周氏根本不在乎什么真相!
她要的,只是一个由头,一个能名正言顺弄死自己的由头!
用她这条卑贱的命,去敲打、去恐吓胆敢不敬的六小姐。
否认?没用。周氏不会听。
求老爷?更没用。
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为了一个早就被厌弃、形同透明的六小姐,老爷怎么可能去驳斥风头正盛的当家主母周氏?
翠喜一步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黑暗吞噬的院子。
光靠【因果链】的预警躲着,是等死。
绝对不够。
不能再像前两次那样,被动地等着屠刀落下!必须在周氏动手之前,毁了她那把杀人的刀!
或者……让那把刀,砍向别人!
那块手帕!
对,就是那块作为栽赃关键的手帕!
必须让它失效!
硬抢?
不行。
下毒?下药?
这些阴私手段风险太大了。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她在脑子里思来想去,将所有可能性都过了一遍。
【因果链】能让她看见危险,却挡不住挥来的刀。
她需要一个盾牌,一个能让周氏投鼠忌器的人!
一个足够分量的支点,撬动这必死的局面!
老爷不行……他靠不住。
那这府里……还有谁?
还有谁能压制周氏?
一个名字,如同响雷般猛地劈进她的脑海!
大公子!顾修明!
她的眼睛骤然亮起。
对!就是大公子!
顾修明!
卫国公顾远山和过世的原配夫人所生的嫡长子!
如今这位风光无限、执掌中馈的周氏,只是他的继母!
虽然表面上母慈子孝,一派和睦景象。但私底下,这高门大院里哪个不是人精?
谁不知道周氏一直视这位名正言顺、占尽身份优势的嫡长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只要顾修明在一天,她亲生的儿子顾修远,就永远只能屈居“嫡次子”,永远要矮上一头!
而大公子顾修明,虽因生母早逝,性子养成得有些冷淡孤僻,平日里极少在内宅走动,也似乎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后宅争斗不屑一顾。
但他毕竟是老爷的嫡长子!是板上钉钉、无可争议的未来卫国公继承人!
他或许不在乎后宅妇人间的争风吃醋,但他绝对看重整个卫国公府的声誉和体面!
这是刻在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骨子里的骄傲和底线!
周氏要用栽赃陷害的龌龊手段弄死自己这个小丫鬟,表面看,不过是死了一个奴婢,小事一桩,无伤大雅。
可万一呢?
万一这件事处理不好,或者说,被人“不小心”捅了出去呢?
堂堂国公府主母,苛待庶女,纵容下人构陷,草菅人命……
这传扬出去,丢的可就是整个卫国公府的脸!是他未来国公爷顾修明的脸!
翠喜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以大公子那冷硬的性子,如果让他知道,他的继母周氏正在做这种可能损害门楣、惹人非议、甚至可能被政敌拿来攻讦国公府的蠢事,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就算他未必会真心帮助自己和六小姐,甚至可能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们这卑微的主仆。
但只要他肯出面干预,哪怕只是不轻不重地敲打周氏几句,就足以打乱周氏的全盘计划,让她行事不得不收敛顾忌!
“大公子……顾修明……”翠喜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念诵着救命的咒语。
但这还不够。
要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公子出手,必须有足够的理由。
仅仅是“可能损害门楣”这种虚无缥缈的猜测,份量还太轻了。
必须让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周氏的行为,已经或者马上就会造成实质性的、对他本人或者对整个国公府不利的恶劣影响!
还有那块手帕……
必须想办法,让它变得“不清不楚”,让它从指向自己和六小姐的铁证,变成一滩谁沾谁倒霉的浑水!
最好……能让这把火,烧到别人身上去!
翠喜的心思已经开周转起来,决心暗下。
这深宅权术无情般似霜欺凌,何不借风翻起巨浪。
且向嫡枝依!
……
翠喜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井边打水伺候,而是脚步匆匆,甚至带着几分急切,直接朝着顾清月的房间走去。
她轻轻推开顾清月房间那扇虚掩的门。
果然,那位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六小姐,正像往常一样,呆呆地坐在窗前,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几株了无生趣的枯枝。
“小姐!”翠喜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急促。
“翠喜?”顾清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一贯的麻木,“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慌里慌张的,出什么事了?”
翠喜快步走到顾清月面前,不等她问完,便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小姐!奴婢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咱们院子外头的墙根底下,偷偷听到流芳和喜花那两个小蹄子在嚼舌根!”
流芳和喜花,是周氏院里比较得脸的二等丫鬟。
平日里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惯会捧高踩低,最爱在背后搬弄是非,传播各种小道消息。
顾清月果然被勾起了些微的注意,那双死水般的眸子轻轻动了动。
“她们?她们说什么了?”翠喜立刻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那两个丫鬟惯有的腔调:“一个说:‘哎,你听说了吗?夫人今儿个一大早就心情不好,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谁见了都得绕道走!吓死个人了!听说是昨儿个晚上,为了二少爷的功课,跟老爷拌了几句嘴!’”
“另一个就立刻尖着嗓子接话:‘可不是嘛!老爷气得拂袖走了,夫人这口气憋在心里,正没处撒呢!也不知道今天又是哪个倒霉蛋要撞到刀口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