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黑暗包裹着燕缚雪。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像一块浸满毒液的石头，坠向无底的深渊。
耳边隐约有水滴声，还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意识逐渐回笼时，最先感知到的是痛——右肩的箭伤火辣辣地疼，左肩的弩箭似乎已被拔出，但毒素残留的麻痹感仍沿着经脉蔓延。
他试着运转内力，丹田却像被铁水浇铸般凝滞不动。
“毒还没完全解啊…”他在心里轻叹，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愉悦，疼痛于他而言，从来不是需要逃避的东西。
睫毛微颤，他缓缓睁开眼。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不大，但足够容纳两三人。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挡，只漏进几缕月光，身旁燃着一小堆篝火，火光摇曳，将洞壁映出跳动的影子。
而薛衔香——那个本该在膳房做糕点的女人，此刻正蜷缩在火堆另一侧，睡着了。
燕缚雪没有动，只是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
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斑驳地落在她脸上。
她算不得绝色，但称得上清秀——杏眼，小巧的鼻，唇色偏淡，此刻因为疲惫微微抿着。
发髻早已散乱，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前，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眉清目秀…”他在心里评价，却不知为何多看了两眼。
她的衣裙被荆棘划得破烂，露出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就是这样一双手，居然敢把他打晕拖到这里？
燕缚雪无声地勾起唇角。
他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她气得发抖却最终丢开剑的样子，多有趣啊，明明有机会杀他，却选择了救他。
“为什么呢？”他在心里问，眼神逐渐幽深。
火堆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一粒火星溅到薛衔香手边，她无意识地缩了缩手指，眉头轻蹙。
燕缚雪忽然感到一阵烦躁。
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他…不适。
从小到大，接近他的人要么想利用他，要么想杀他，这个厨娘，又是哪一种？
或者…她两者都是？
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轻轻撑起身子，伤口被牵动，疼痛让他愉悦地眯起眼。
他无声地移动到薛衔香身边，俯视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既然要救我…”他无声低语，”为什么不救到底呢？”
他缓缓执起她的右手，引导那纤细的手指环住自己的脖颈。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薄茧——是常年揉面留下的。
“用点力…”他引导着她的手指收紧，声音轻得像呢喃，”就像这样…”
窒息感渐渐袭来，气管被压迫，血液无法回流到大脑。
燕缚雪仰起头，喉结在薛衔香的指间滚动。
缺氧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浑身战栗，一种近乎高潮的快感席卷全身。
“唔…”他忍不住呻吟出声，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光。
薛衔香就是被这声音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掐着燕缚雪的脖子！
男人苍白的脸已经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唇边却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享受至极。
“你疯了？！”她触电般缩回手，心脏狂跳。
燕缚雪剧烈咳嗽起来，却笑得越发开心。
他舔了舔唇上被自己咬出的血珠，眼神亮得吓人：”为什么不继续？就差一点…我就能见到地狱的风景了…”
“神经病！”薛衔香惊魂未定地往后缩，后背抵上冰冷的岩壁。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鲜红的警告刺痛她的眼睛：
【警告！黑化值突破80%】
【危险等级：极度危险】
燕缚雪歪着头看她，忽然凑近：”你怕我？”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带着血腥味和某种草药苦涩的香气，”可你明明有机会杀我的…”
薛衔香强自镇定：”我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不呢？”燕缚雪轻笑，指尖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脉搏，”今天那些杀手，不是你安排的吗？让秦无霜透露我的行踪，你再来杀我…多精妙的计划。”
薛衔香瞳孔骤缩：”你胡说什么！是二当家告诉我你中毒——”
“嘘…”燕缚雪的食指抵上她的唇，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颤，”你知道吗？你撒谎时，右眼会眨得比左眼快。”
薛衔香僵住了。
“不过…”燕缚雪忽然退开，姿态慵懒地靠在岩壁上，仿佛刚才的疯狂只是幻觉，”我更好奇的是…你是谁？”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薛衔香头上。
他知道了？
不，不可能…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察觉穿越者的存在。
她强作镇定：”奴婢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燕缚雪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她后背渗出冷汗，就在她以为他要拆穿她时，男人却突然笑了：”我饿了。”
“…什么？”
“我说…”燕缚雪像个任性的孩子般拖长声调，”我饿了，薛姑娘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薛衔香一时语塞，这疯子转变话题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但转念一想，喂饱他说不定能降低黑化值…
“…
奴婢去找些吃的。”她僵硬地起身，却被燕缚雪拉住手腕。
“别自称奴婢了…”他轻笑，”你从来就不是，对吧？”
薛衔香心跳漏了一拍，仓皇逃出洞穴。
夜风拂面，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燕缚雪到底知道多少？他那些疯狂的举动是试探还是…
“算了，先填饱那疯子的肚子再说…”她喃喃自语，开始在林中寻找可食用的植物。
一个时辰后，薛衔香捧着几个野果、一把野菜和意外捕获的野兔回到洞穴。
燕缚雪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只是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但当她生火时，那双眼睛倏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薛衔香尽量无视那令人不适的视线，熟练地处理食材。
她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灶台，将野菜和野果切碎煮成汤，兔肉则用树枝串起来烤。
渐渐地，香气弥漫在洞穴中。
“你从哪里学的这些？”燕缚雪突然问。
薛衔香手一顿：”奴婢…我从小在乡下长大。”
“是吗…”燕缚雪意味深长地笑了，”可你处理兔子的手法，像极了北境游牧民族的方式…真有趣。”
她确实用了现代野外生存课学的方法，没想到…
“汤好了。”她匆忙转移话题，盛了一碗递给燕缚雪。
燕缚雪没接，只是看着她：”你先喝。”
薛衔香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干脆利落地喝了一大口：”没毒。”
燕缚雪这才接过碗，却仍不急着喝。他盯着汤面漂浮的野菜，轻声道：”小时候我娘也常做这种野菜汤…不过她总会在里面加料。”
薛衔香心头一颤，这是燕缚雪第一次提起过去。
“什么…料？”她忍不住问。
燕缚雪抬头，笑容甜美得令人毛骨悚然：”毒药啊。一点点加，看我爹什么时候会死。”他啜了一口汤，眯起眼，”…真好喝。”
薛衔香胃部一阵绞痛。她突然明白燕缚雪对食物的戒备从何而来了。
“兔肉也好了。”她轻声说，将烤得金黄流油的兔肉递过去。
燕缚雪接过，优雅地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愉悦地眯起：”真美味…你总是能给我惊喜，薛衔香。”
薛衔香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低头喝汤。
余光中，她看到燕缚雪吃得津津有味，那种专注的神情近乎天真，与平日阴晴不定的模样判若两人。
“系统，”她在心中默问，”现在好感度和黑化值多少？”
【当前好感度：5%】
【当前黑化值：75%】
薛衔香差点被汤呛到。就一顿饭的功夫，好感度从0%涨到5%？而黑化值居然降了！
她偷偷瞥了眼燕缚雪，发现他正盯着火堆出神，侧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几乎…正常。
但薛衔香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深海表面的平静。
燕缚雪的灵魂早已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或者应不应该——修复它。
“再来一碗？”她轻声问。
燕缚雪回过神，将空碗递给她：”好。”
看着她小心翼翼盛汤的模样，燕缚雪唇角微扬，眼中漾起满意的笑意。
他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汤，顺从地低下头，温热的汤汁氤氲着香气，在他唇齿间缓缓流淌。
火光中，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掩去了眼中流转的暗芒。
薛衔香不知道的是，此刻燕缚雪心中正翻涌着一个念头——
这个身体里住着的，究竟是谁？
而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当她发现他已经起疑时，会如何应对？是继续伪装，还是…露出獠牙？
他期待着后者。
毕竟，比起温顺的兔子，他更喜欢会咬人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