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聒噪刺耳,暗影阁的廊檐下蒸腾着灼人的暑气。
薛衔香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房门,迎面扑来的热浪让她呼吸一滞。
她已经连续几夜没睡好了。
自从发现燕缚雪总在半夜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她就再也没能安心合眼。
他到底去了哪儿?
还会不会回来?
这些念头缠绕着她,让她夜夜绷紧神经。
毕竟攻略对象都不在,这攻略还怎么做?
每当听到院门轻轻开启的声响,她的心脏就会猛地揪紧,手指死死攥住被褥,直到确认那熟悉的脚步声重新踏入院子,才能勉强松一口气。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真正睡着。
她怕自己一闭眼,他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连嘴唇都因缺水而微微干裂。
若是今天燕缚雪不回来,她就用系统定位追出去——哪怕扣好感度也认了。
虽然不够……
—
膳房新发了夏季的丝质衣裳,轻薄透气,比冬日的粗布舒适许多。
之前因为伤口未愈,薛衔香连洗澡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伤处。
如今伤口总算结痂好转,她本打算今晚好好沐浴一番,再换上干净衣裳。
可眼下燕缚雪不知所踪,她哪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她草草梳了头发,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膳房走去。
石子路被晒得发烫,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那股灼意。
她刚转过回廊,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膳房那个总夸她做饭好吃的小厮,正红着脸朝她跑来。
“薛、薛姐姐!”小厮气喘吁吁地站定,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她。
薛衔香一愣:”怎么了?”
小厮局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双手递过来:”这个……给你。”
瓷瓶通体雪白,瓶身绘着淡粉色的梅花,瓶口用红绸系着,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薛衔香没接:”这是?”
“美……美容养颜的药膏。”小厮结结巴巴地说,耳根红得滴血,”我见你最近气色不好……”
薛衔香这才反应过来——他喜欢她。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那种炽热又闪躲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她抿了抿唇,摇头:”谢谢,但不用了。”
小厮急了:”可是——”
“真的不用。”她语气温和却坚决,将瓷瓶推回去,”我休息几天就好。”
说完,她绕过他,快步离开。
既然不喜欢人家,收下礼物反而会给人无谓的希望。
但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廊柱后,春杏正死死盯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等薛衔香走远,春杏猛地从阴影里冲出来,一把拽住小厮的衣领:”你给她什么东西?!”
小厮吓得脸色发白:”没、没什么……”
“没什么?”春杏冷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瓷瓶,”这是什么?啊?”
小厮不敢反抗,低着头嗫嚅:”就……就是一点药膏……”
春杏死死攥着瓷瓶,指节发白,眼神阴鸷地盯着薛衔香离去的方向,半晌,忽然笑了:”好啊……既然她不要,那就给我吧。”
小厮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快步离开。
膳房里,薛衔香心不在焉地切着菜。
“奇怪……”她嘀咕一声,目光扫过刀架——那把最锋利的剔骨刀不见了。
她皱了皱眉,随手换了把菜刀,继续干活。
夜幕降临,薛衔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
刚推开门,她就僵在了原地——
燕缚雪正坐在她床边,手里把玩着那个本该在小厮手中的瓷瓶。
“美、容、养、颜?”他一字一顿地念着瓶身上的字,抬眸看她,眼底似笑非笑,”看来薛姑娘很受欢迎啊。”
薛衔香心头一跳:”你怎么——”
“我为什么在你房里?”燕缚雪站起身,缓步逼近,”不如先说说,你为什么夜夜不睡,就为了等我回来?”
薛衔香呼吸一滞——他都知道?!
燕缚雪已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夏日单薄的衣衫让二人之间的距离显得格外危险。
他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眼下的青黑:”真难看。”
薛衔香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既然这么担心我不回来……”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呼吸拂过她的耳垂,”不如跟我一起去?”
薛衔香猛地抬头:”真的?”
燕缚雪眯起眼:”你这么高兴?”
“我——”薛衔香急忙收敛表情,”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拇指摩挲着她的腕骨,语气危险,”想监视我?还是……”他忽然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舍不得我?”
薛衔香心跳如擂,却强装镇定:”随你怎么想。”
燕缚雪低笑一声,松开了她:”明晚子时,别睡过头。”说完,他转身离开,顺手带走了那瓶药膏。
薛衔香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床上。
她摸了摸仍在发烫的耳垂,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拿到那个瓷瓶的?
与此同时,膳房后院。
春杏跪在潮湿的石板上,膝盖被碎石子硌得生疼,却不敢挪动分毫。
她浑身发抖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厮”——不,此刻她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腼腆少年。
那人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面具,修长的手指间,一把锋利的剔骨刀正灵巧地翻转,刀刃反射的冷光不时划过春杏的眼睛,刺得她泪水直流。
“东西我拿到了。”面具用刀尖挑起那个精致的瓷瓶,在月光下细细端详,”你做得很好。”
春杏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鼓起全部勇气,哆哆嗦嗦地问道:”那、那我的报酬……”
面具人突然轻笑一声,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缓缓俯身,冰冷的金属面具几乎贴上春杏的脸。
春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
“报酬?”面具人用刀背轻轻拍打春杏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僵硬,”你以为,你配要报酬?”
春杏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面具人突然抬手——
一道寒光闪过。
春杏下意识闭上眼睛,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她颤抖着睁开眼,发现一缕自己的头发正缓缓飘落,面具人手中的剔骨刀上,沾着一丝她的发丝。
“记住,”面具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清冷而熟悉,”离薛衔香远一点。”
春杏猛地抬头,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是燕大人?!
面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再次俯身,在春杏耳边轻语,这次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嘶哑:”否则下一次,落地的就不是你的头发了。”
月光下,那把沾着发丝的剔骨刀闪着冷光——正是膳房失踪的那把。
面具人直起身,随手将瓷瓶收入袖中。
他最后看了春杏一眼,转身离去,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春杏才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夜风吹过,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燕大人,原来也会保护人。
只是那个人,永远不会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