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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晨雾未散时,苏若棠的窗纸被叩得轻响。

顾砚舟立在檐下,肩头渗血的布巾已被露水洇得更深,怀里半块裂成两瓣的墨玉在雾气里泛着冷光。

他见她开门,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却被她拽进了屋。

“先处理伤口。”苏若棠转身取来药箱,铜火折子”咔”地窜起火苗,映得她眼尾泛红。

前世此刻,他也是这样带着伤来报信,她却只知道攥着玉佩哭,连药都调得太烫。

顾砚舟由着她拆了肩头的布巾,新结的血痂被揭开时疼得抽气,偏要梗着脖子笑:”苏姑娘手轻些,我这伤……”

“相府的人?”苏若棠突然开口,指尖按在他伤口周围,”前世雪灾时,相府囤了三仓药材,价高得能换半座宅院。”她将金疮药细细敷上,”他们现在动粮队,下一步该动药材了。”

顾砚舟盯着她垂落的发尾,突然明白她方才替自己理乱发时,为何指尖在发梢顿了顿——她不是在看珠花,是在看他发间沾的露水,算时辰。”你想抢在相府前头?”

“不是抢。”苏若棠将布巾系紧,指腹擦过他手背的老茧,”是让他们抢不到。”她转身推开窗,晨雾涌进来沾湿了案上的粮单,”李大伯今早该来送新茶了,他儿子在药材行当杂役,能探到进货渠道。”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竹扁担的吱呀声。

李大伯挑着两筐碧螺春跨进门槛,竹笠上还滴着水:”苏姑娘,今晨茶行的老张头说,西市药材行的陈记要清仓……”

“陈记的货?”苏若棠眼睛一亮,前世雪灾时,陈记的药材正是被相府低价吞了,”李伯,您让您儿子今晚去陈记后巷,就说有位东家愿出市价的八成,现款现货。”

李大伯的竹笠”啪”地掉在地上。

他蹲身去捡,抬头时眼眶发红:”十年前我老伴儿病得重,是您……是原先茶摊的姑娘垫了药钱。”他抹了把脸,”您尽管吩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跑断三条街。”

苏若棠喉头发紧。

前世她做替身时,哪记得这些?

是这副身子原主的善,替她攒下了人情。

她握住李大伯的手:”李伯,您让您儿子再加一句——三日后雪灾,药材必涨。”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苏若棠掀帘望去,见两个青衫男人拐进了斜对门的绣坊——那是苏若琳的陪嫁丫鬟常去的铺子。

“苏二姑娘又在捣鬼了。”顾砚舟抄起案上的钢刀,刀鞘撞得桌角”咚”响。

苏若棠却笑了,指尖敲了敲案上的算盘:”她若联合药商压价,正好帮我清库存。”她翻开一本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前世各药行的囤货量,”陈记有三百斤甘草,福来堂两百斤当归,我今早就让飞鹰队的人盯着,她压多少,我收多少。”

顾砚舟突然明白,为何昨夜马贼劫粮时,她能精准说出终南山的埋伏——她不是在赌,是把所有可能都算进了账里。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碎片,突然说:”明日我陪你去城外。”

“城外?”

“商路。”顾砚舟指了指窗外,”雪灾时官道封了,得找条能运粮运药的山路。

我昨日听老镖头说,终南山后有条野道,能绕开相府的关卡。”

第二日卯时三刻,两人乘了辆带篷的骡车出城门。

顾砚舟赶车,苏若棠掀着车帘看路。

土路被晨露浸得松软,车辙印里还嵌着半片红枫——前世雪灾来得急,这时候该下初雪了。

“停!”苏若棠突然拽他衣角。

前方茶棚边,一个戴斗笠的汉子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路线图。

她跳下骡车,见那图上标着”鹰嘴崖””鬼见愁”,正是前世马帮走的秘道。

“这位大哥。”苏若棠递上茶碗,”这图画得真细,是跑商的?”

斗笠抬起,露出张方正的脸,眼角有道淡疤:”姑娘好眼力。”他抹了把泥地上的土,”我叫王二,跑了十年西域商道。

方才听你们说雪灾,想问问……”

“雪灾是真的。”苏若棠坐下来,”十月十五,长安要连下七日暴雪,官道封山,粮药进不来。”她望着王二震惊的眼神,”我需要能走野道的商队,您若信我,三日后带二十辆板车去城南破庙,我有货。”

王二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盏茶时辰,突然笑了:”十年前我在凉州饿过三天,有人给了我半块炊饼。”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姑娘这双眼睛,和那给炊饼的人一模一样。

我信。”

回长安时,骡车篷布下多了卷王二画的详细路线图。

顾砚舟赶车时哼起了镖师调,苏若棠翻着图,见每条岔路都标着”避官兵””藏货点”,嘴角终于扬了起来。

可这份轻松没维持到天黑。

掌灯时分,苏若棠在茶摊算今日收的药材账,门帘被风卷得”哗啦”响。

一个灰衣人闪进来,往她案上丢了封信,转身就走。

她捡起信,见封口盖着枚陌生的蝶形印,展开时,墨迹未干的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沈氏要动玉锦阁旧部,小心城南染坊。”

窗外突然起了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苏若棠捏着信纸的手发颤——玉锦阁是她真正的家族,前世灭门案里,最后一个知道线索的老染匠,正是在城南染坊被杀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砚舟提着食盒进来,见她脸色发白,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怎么了?”

苏若棠将信递给他,指尖点着”沈氏”二字:”这是我亲族的死敌。”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前世老染匠咽气前的血手突然浮现在眼前,”他们要灭口,我偏要让他们的刀,先捅进自己人肚子里。”

顾砚舟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的茧,烫得像团火:”你说怎么做,我跟着。”

苏若棠望着案头堆成山的药材清单,望着墙上王二画的商路图,望着顾砚舟眼里跳动的火光。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在雪地里冻饿而死。

她抽出信纸,在烛火上点燃。

火星子噼啪作响,映得她眼底一片清亮:”明早,我要见城南染坊的周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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