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沉重的黑幕,再次笼罩了城西河沿路。李卫东家的小院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与昨夜重建希望截然不同的紧张气氛。空气中仿佛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稍有不慎,便会断裂,引发致命的后果。
作坊里,白天热火朝天的生产已经暂停。李卫东和强子等人累了一天,被林晚强制命令去里屋休息。陈芳带着孩子也早早睡了。院子里,只剩下林晚和赵大刚。
一盏孤零零的灯泡挂在屋檐下,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院子一角。赵大刚拖过那张破板凳,如同昨夜一样,堵在正对院门的通道上。他没有坐,而是像一尊雕塑般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视着院墙外的每一寸黑暗。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小孩手臂粗细、沉甸甸的枣木棍。
林晚则坐在离他不远、靠近作坊门口的另一张小板凳上。她没有睡意,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专注地削着一根白天捡来的、相对干燥的硬木棍。木屑簌簌落下,木棍在她手中渐渐被削尖、打磨光滑,变成了一根尺许长、一头尖锐的木刺。动作稳定,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夜风吹过破损的油毡纸屋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以及林晚手中小刀刮削木头的沙沙声。一种肃杀而压抑的气氛在小小的院落里弥漫。
“你确定他今晚会来?”赵大刚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目光依旧警惕地注视着院外。
“不确定。”林晚头也没抬,手中的动作不停,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但他一定会来。他等不及了。”她太了解林辉骨子里的贪婪和那种被嫉妒扭曲的疯狂。白天投毒失败,又被她当众呵斥滚蛋,以他那狭隘的心胸,必然怀恨在心,急于报复。更何况,他亲眼看到了作坊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和卖火柴赚到的钱!嫉妒的毒火会烧得他夜不能寐。
“那包东西…”赵大刚欲言又止。
“是饵,也是刀。”林晚终于抬起头,将手中削好的尖锐木刺掂了掂,寒光在尖端一闪而逝。她的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幽深得如同古井。“他想要我们的命,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语气里的冰冷杀意,让久经沙场的赵大刚都感到一丝寒意。
赵大刚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没再说话。他明白了林晚的计划——守株待兔,引蛇出洞,然后…一击致命!这个女孩的狠辣和果决,远超他的想象。但他没有质疑,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枣木棍,身体绷得更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时间在紧张的对峙中缓慢流逝。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更添了几分夜的寂静和不安。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似乎停止了。
突然!
赵大刚耳朵微微一动,目光如电般射向院墙的西北角!那里堆放着一些较高的木头边角料,紧挨着低矮的土坯院墙。
极其轻微的,像是猫爪挠墙的“嚓嚓”声响起,随即又消失了。
林晚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她悄悄握紧了那根削尖的木刺,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赵大刚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板凳,如同狸猫般贴着墙根的阴影,朝着西北角潜行过去。他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中竟显得异常灵活。
“嚓嚓…”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一些。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笨拙地攀上了墙头!他骑在墙头,喘着粗气,警惕地朝院子里张望。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带着紧张、兴奋和恶毒的脸,赫然正是林辉!
他看到院子里似乎只有林晚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他,好像睡着了(林晚伪装)。而那个让他惧怕的退伍兵不见了踪影(赵大刚已隐藏)。林辉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狰狞!
机会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墙头滑下来,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他吓得立刻蹲下,紧张地四处张望。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睡着”的林晚。林辉胆子大了起来,猫着腰,踮着脚尖,目标明确地朝着作坊门口——那里存放着调制好的磷皮浆料桶和装原料的麻袋!
他的怀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
就在林辉的手即将碰到作坊门口那个装着关键浆料的搪瓷桶时!
“等你很久了!”
一个冰冷的女声如同炸雷般在他身后响起!林晚如同鬼魅般从阴影里站起,手中的木刺在灯光下泛着寒光!
林辉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看到林晚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姐…姐…我…我…”
“别叫我姐!”林晚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一步步逼近,“林辉,你怀里揣的什么?是不是又想下毒?”
“没…没有!我就是…就是来看看你…”林辉脸色惨白,一边后退,一边下意识地护住胸口。
“看看我?”林晚冷笑,目光如刀,“是来看看你的毒药有没有生效吧?还是…没找到机会下手,准备再来一次?”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把东西交出来!”
“我…我没有!”林辉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恐惧激起了凶性,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比白天更大的纸包,恶狠狠地叫道,“是又怎么样!你个贱人!凭什么你能赚钱?凭什么所有人都帮你?我就要毁了你的破作坊!让你们都去死!”他状若疯狂,就要把手里的纸包砸向林晚和旁边的浆料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侧面扑来!
“砰!”一声闷响!
赵大刚如同神兵天降,手中的枣木棍带着风声,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林辉拿着毒粉的手腕上!
“啊——!”林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腕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剧痛让他瞬间松手,那个大纸包脱手飞出!
林晚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在空中稳稳地将那包致命的毒粉接住!动作干净利落!
与此同时,赵大刚的棍子已经抵在了林辉的喉咙上,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量让林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惧的嗬嗬声,脸色因为窒息和剧痛而涨成了猪肝色!
“别弄死他。”林晚冷冷地说道,看着如同死狗般被赵大刚制住的林辉,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她掂了掂手里那个分量十足的毒粉包,又拿出白天捡到的那个小包。
“证据确凿。”林晚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如同宣判,“林辉,两次投毒,意图谋杀。人赃并获。”
作坊的灯光亮起。李卫东、强子、陈芳等人被惊醒,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晚将两包毒粉放在桌子上,指着被赵大刚像拎小鸡一样拎着的、面无人色的林辉,声音清晰地宣布:“这就是白天和晚上,想害死我们所有人的凶手!我的亲弟弟,林辉!”
“畜生!”李卫东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就想揍林辉,被强子死死拉住。
“报警!送他去坐牢!”强子愤怒地喊道。
林辉听到“坐牢”两个字,吓得魂飞魄散,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对着林晚哀求:“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送我去坐牢!求你了姐!妈!妈知道会打死我的!”
林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涕泪横流的丑态,心中一片冰寒。报警?太便宜他了!而且,报警的风险依然存在。
“报警?”林晚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不。那样太便宜你,也脏了公安同志的手。”
她走到林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同俯视蝼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白天记账用的),拍在旁边的破桌子上。
“写。”林晚的声音如同寒冰,“把你两次投毒,意图谋害李卫东一家和我们所有人的罪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下来!签字画押!”
林辉惊恐地看着纸笔,拼命摇头:“不…我不写…”
“不写?”林晚拿起那包更大的毒粉,在手里掂量着,眼神冰冷地扫过林辉扭曲的脸和碎裂的手腕,“那我现在就把这包东西,塞进你嘴里!让你尝尝自己亲手调制的毒药是什么滋味!大刚哥,按住他!”
赵大刚配合地手上加力,林辉顿时感觉喉咙要被捏碎,呼吸都困难,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
“我写!我写!别杀我!”林辉崩溃地哭喊着。
在赵大刚冰冷的注视和林晚如同实质般的杀意压迫下,林辉用那只完好的手,哆哆嗦嗦地拿起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罪行,并按下了鲜红的手印(陈芳找来的印泥)。
林晚拿起那张如同恶魔契约般的认罪书,仔细看了看,小心地折叠好,贴身收起。这是悬在林辉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滚。”林晚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拿着这张认罪书的副本(林晚提前抄了一份),回去告诉王桂芬和林建国,他们的宝贝儿子做了什么好事。再敢踏进这里一步,或者再敢动任何歪心思,这份认罪书,就会出现在公安局的桌子上!滚!”
赵大刚松开手。林辉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连滚爬爬地抓起那张抄写的认罪书,连看都不敢再看林晚一眼,哭嚎着,连滚爬爬地冲出院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呜咽。
林晚看着林辉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包致命的毒粉,最后目光落在疲惫却充满信任和敬畏的伙伴们脸上。家贼的毒牙暂时拔掉了,但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三天之期,只剩最后一天了!十块钱的债务,还差四块!而她的火柴生意,才刚刚起步。
夜色深沉,黎明前的黑暗,最为寒冷。但林晚眼中燃烧的火焰,却足以驱散一切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