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州城的冬雨冷得刺骨。
陈瑜站在济民堂后院,看着苏世安将半本《千金方》浸入药汤。泛黄的书页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字——这才是真正的账本!
“二十年前,先帝欲改革盐政,遭突厥买通的权贵阻挠。”老大夫声音沙哑,”太医院奉命研制识毒之法,我们七人分工记录各方势力…”
药汤中的数字开始重组,最终形成份名单:柳明远、沈砚、王盐道…甚至还有润州知府!
“周账房是我师弟。”苏世安收起书页,”他潜伏沈家十年,就为查清这条铜铁盐茶马的黑链。”
陈瑜终于理清了脉络——柳公表面是皇商首脑,实则为突厥输送战略物资。而沈家兄弟、盐道衙门,都是这条利益链上的棋子!
“现在怎么办?”阿荇紧张地问,”报官吗?”
“官府里都是他们的人。”苏青黛摇头,”何况我们手头只有半本账…”
陈瑜却盯着《千金方》上某个符号出神——那是个奇怪的组合:铜钱、草药和马蹄铁。
“苏大夫,太医院当年可有人擅长商道?”
苏世安一怔:”确实有位钱太医,精于筹算…”
“这就对了!”陈瑜猛地拍桌,”账本不止记录罪行,更是份商业计划!”
他迅速翻到某页,指着组数字:”看这里——丁卯年三月初七,漕帮三船纹银二千四百两。但同一日,广陵’永昌号’支出正好也是二千四百两!”
“洗钱!”苏青黛恍然大悟,”他们通过看似合法的买卖掩饰赃款流动!”
“所以我们得用商业手段反击。”陈瑜眼中闪着精光,”柳公不是要我们接应’官盐’吗?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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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黑水湾。
寒风呼啸的江面上,五艘漕船静静停泊。陈瑜披着厚氅站在船头,身后是扮作伙计的李铁锚和阿荇。
子时刚过,远处亮起三长两短的灯号。
“来了。”李铁锚低声道。
那艘”运盐”的官船吃水极深,显然载着重物。船刚靠拢,就有差役跳过来查验文书。
“盐引呢?”
陈瑜递上柳公给的凭证,差役却突然变脸:”拿下!私运铜锭者死罪!”
埋伏的官差一拥而上!混乱中,陈瑜看见官船底舱露出黄澄澄的铜锭——但成色太新,分明是刚铸的!
“不对劲!”他拽住李铁锚,”这是陷阱!真货肯定…”
江岸上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骑黑影掠过滩涂,马上驮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突厥马!”李铁锚惊呼,”走陆路的真货!”
陈瑜恍然大悟——柳公故意用铜船吸引注意,真正的战马却从陆路偷运!
“阿荇!发信号!”
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刹那间,沿岸芦苇荡中亮起无数火把,为首的是个戴斗笠的汉子——周康!
“盐道衙门办案!”他高举令牌,”人赃俱获!”
官差与马队厮杀成一团。陈瑜正欲上前,却被李铁锚死死拽住:”别去!那是…”
一声弓弦嗡鸣,周康应声落马!
对岸高坡上,柳公的青铜面具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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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时,陈瑜在江滩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周康。
“账…账本…”主簿满手是血地抓住他,”交给…苏…”
“周主簿!”陈瑜急道,”真账本到底在哪?”
“商…会…”周康吐出最后两个字,气绝身亡。
阿荇从主簿怀中摸出封染血的信:”是给苏姑娘的!”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腊月廿三,黑松岗,酉时。带《千金方》见墨。”
沈墨果然没死!
回程的马车上,陈瑜反复推敲着线索。商会…是指润州商会?那里有柳公的人,但也有可以利用的…
“陈大哥!”阿荇突然指着窗外,”朱记点心铺重新开张了!”
陈瑜顺着望去,果然看见朱记门前张灯结彩。更令人惊讶的是,柜台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赵永丰!
“永丰粮行的赵掌柜?”苏青黛诧异道,”他怎么接手了朱记?”
“我明白了!”陈瑜猛地拍腿,”‘商会’不是指组织,而是商业同盟!”
他立刻吩咐转向,直奔赵永丰的新铺子。
赵掌柜见到他们如同见鬼:”陈、陈公子!小的是被迫接手朱记的!柳公的人逼我…”
“赵掌柜别慌。”陈瑜微笑,”我是来谈生意的。”
他取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个三层架构:底层是永丰粮行、朱记点心等基础商铺;中层是漕帮运输;上层则是天玺货行与…
“润州商会?”赵永丰瞪大眼睛,”您要拉我入会?”
“不,是组建新商会。”陈瑜指向朱记的招牌,”专营’天玺玉露’系列——粮行供面,朱记加工,漕帮运输。”
“可、可柳公那边…”
“柳公的软肋在商业。”陈瑜冷笑,”他需要合法买卖洗钱。我们控制源头,就等于掐住命脉!”
正说着,街口传来鸣锣声。一队官差押着几辆囚车经过,里面竟是盐道衙门的几个书吏!
“出大事了!”路人议论纷纷,”听说昨晚查获突厥战马,周主簿殉职…”
陈瑜与苏青黛对视一眼。周康用性命换来的机会,他们必须抓住!
“三日后就是腊月廿三。”他低声道,”该会会这位’死而复生’的沈二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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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民堂的地窖里,苏世安正在调配一种特殊药水。
“黑松岗是沈家祖坟。”老大夫声音发颤,”沈墨若真藏在那儿…”
“爹!”苏青黛突然惊呼,”《千金方》显影了!”
药水中的书页上,缓缓浮现出一幅地图——黑松岗地下竟标注着条密道,直通沈家祠堂!
“这不是账本…”陈瑜倒吸凉气,”是地下钱庄的路线图!”
地图角落,几个小字渐渐清晰:
“铜铁盐茶马,五路归一。腊月廿三,突厥使至。”
苏世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们要…在祖宗祠堂见突厥人?”
“不。”陈瑜凝视着地图,”是要用祠堂下的密道,把突厥使团偷偷送进扬州城!”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隐约可闻。距离腊月廿三,只剩三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