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抱着包袱，带着林修，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狭窄、也更嘈杂的小巷。巷子两边是低矮的民居和更小的店铺，空气中弥漫着饭菜、污水和廉价脂粉混合的复杂气味。
小川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着：“恩公，这边是‘鱼肠巷’，住的都是些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还有不少像您…呃，像那些有本事但没靠山的散修大人。前面拐角那家‘老胡记’客栈，老板以前也是散修，后来伤了根基，就开了这客栈，价格公道，也不多问客人来历…”
林修默默听着，目光扫过巷子里形形色色的人。有蹲在门口抽旱烟的老头，有在污水沟边洗衣的妇人，有眼神警惕、匆匆走过的劲装汉子，也有几个气息微弱、脸色蜡黄的修士，坐在简陋的茶摊前，低声交谈着，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苦和焦虑。
这里，才是玄水城庞大躯体的最底层脉络。混乱，贫穷，挣扎，但也蕴含着最原始的生命力和…可能的信息。
很快，小川带着林修来到巷子深处一家挂着破旧木牌、上书“老胡记”三个字的客栈前。客栈门面不大，里面光线有些昏暗，但收拾得还算整洁。一个身材干瘦、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中年汉子正坐在柜台后打盹，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胡叔！”小川喊了一声。
那汉子，老胡，看到小川，又看到他身后穿着破烂但气质沉凝的林修，尤其是目光在林修腰间的柳叶刀上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
“小川子？带客人来了？这位是…”
“胡叔，这位是林…林爷！想找个清净地方住几天。”小川连忙介绍。
“林爷？”老胡上下打量了林修一番，脸上没什么表情，“住店？单间一天五个铜角子，通铺便宜，三个。包热水，不管饭。”
林修没说话，从行囊里摸出两块最普通的灰黑色矿石碎片，丢在柜台上。这比铜角子值钱一点。
老胡拿起碎片看了看，点点头：“成。二楼最里面那间，安静。钥匙在墙上挂着，自己拿。”说完，又闭上眼睛，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林修取了钥匙，对小川道：“带我去房间。”
小川连忙应声，带着林修上了狭窄的木楼梯。二楼走廊很窄，光线更暗。小川打开最里面一扇门，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尘味传来。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木盆。窗户对着后巷，采光很差，但确实安静。
“恩公，您看这里…”小川有些忐忑，觉得这地方太简陋了。
“可以。”林修将行囊放在床上，“你刚才说，打听消息的地方？”
小川精神一振：“是！恩公，您想打听哪方面的消息？要是关于仙师老爷们的事，或者城里的各大势力，得去‘散人巷’的‘百晓楼’，那里消息最灵通，不过要价也高，得用灵晶或者值钱的东西换。要是打听些小道消息，或者找什么人，可以去‘老猫茶馆’，那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给几个铜角子或者帮忙干点活就能问到些东西…”
林修沉吟片刻。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关于自身异变的线索，这显然不是“老猫茶馆”那种地方能提供的。但“百晓楼”门槛太高，他现在手头除了那块幽蓝灵石和玉骨，就只有几块下品灵晶碎片和一些特殊矿石，灵石和玉骨绝不能暴露。
“先带我去‘老猫茶馆’看看。”林修决定道。或许能从底层散修的闲聊中，捕捉到一些关于特殊体质、奇异法宝或者玄水城修真势力分布的零碎信息。
“好嘞！恩公您跟我来！”小川连忙应道。
两人离开老胡记，再次汇入嘈杂的街巷。小川熟门熟路地带着林修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条更加狭窄、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和汗臭混合气味的小巷。
巷子两边挤满了各种低矮的铺面和摊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争执声不绝于耳。巷子深处，一家挂着“老猫茶馆”破旧幡子的门面格外显眼。茶馆门口，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眼神飘忽的闲汉，里面更是人声鼎沸，烟雾缭绕。
“就是这儿了，恩公。”小川指着茶馆，“里面人多眼杂，您…您小心点。”
林修点点头，示意小川在外面等着，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汗臭、烟味、劣质茶水和某种酸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茶馆不大，摆着七八张油腻腻的方桌，此刻几乎坐满了人。有袒胸露背、大声划拳的力夫；有低声交谈、眼神警惕的散修；有缩在角落、抱着破碗乞讨的老乞丐；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子，在人群中穿梭，招揽着生意。
林修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他这身打扮在这里太普通了。他找了个靠近角落、相对不那么拥挤的空位坐下。一个满脸倦容、肩膀上搭着条脏兮兮抹布的小二懒洋洋地走过来。
“喝点什么？最便宜的‘老树叶’，一个铜角子一壶。”
“一壶茶。”林修丢出一个铜角子，这是过来茶馆的时候跟着小川到一个商铺用一小块下品灵石换来的。
小二收了钱，很快拎来一个黑乎乎的陶壶和一个豁口的粗陶碗，倒出的茶水浑浊发黄，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林修没有喝，只是将碗放在面前，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茶馆内，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周围嘈杂声浪中可能蕴含的信息碎片。
……
“…听说了吗？城北‘回春堂’的孙仙师昨天发了好大的火！据说是一炉‘养气丹’炼废了，损失了好几十块下品灵石！”
“切，少吹牛，养气丹才几个钱，一炉子能算得上几十块下品灵石？你糊弄鬼呢…”
……
“唉，别提了。最近‘黑蛟帮’那帮孙子收的‘平安钱’又涨了！再这么下去，老子连这‘老树叶’都喝不起了。“
”忍忍吧…谁让人家背后站着‘青木堂’呢…听说青木堂最近和‘赤焰门’在城外矿场又干了一架，死了不少人，正缺钱呢…”
“妈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
“对了，你们听说没？‘天医门’好像又在招外门弟子了？”
“天医门？得了吧！那门槛高的！听说光报名费就得十块下品灵石！还要考核什么‘草木亲和’、‘灵力微操’…我们这种野路子，去了也是白送钱！”
“唉，要是能进天医门就好了…哪怕当个药童，也比在这底层挣扎强啊！至少能学到点真本事，以后给人看看病，炼制点低阶丹药，也算条活路…”
“看病？就咱们这点微末灵力，能治个屁的病！上次隔壁老王被毒蛇咬了，我试着用灵力帮他逼毒，结果毒没逼出来，差点把他经脉给冲断了！赔了老子两块灵晶才算了事！”
“那是你学艺不精！我听说天医门的人，一手‘回春指’可厉害了！能活死人肉白骨！”
“吹吧你就！真有那么神，还窝在玄水城？”
……
林修静静地听着，将这些零碎的信息在脑海中快速整理、分析。
玄水城当前的主要修真势力中，回春堂的定位是炼丹，青木堂和赤焰门定位是斗争，天医门定位则是医术。
底层散修生存艰难，被帮派盘剥。
炼丹、医术在此界地位颇高，但门槛也高。
“灵力微操”、“草木亲和”、“回春指”…这些词汇引起了他的注意。尤其是“灵力微操”，这似乎与他用柳叶刀进行精细手术、使用中医技法进行点穴截脉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医门”招外门弟子，需要报名费和考核。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两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气息在炼气一二层徘徊的散修，正愁眉苦脸地低声交谈。
“张哥，你那‘石皮症’…还没找到法子？”
“别提了！跑了好几家药铺，连回春堂的学徒都问了，都说没治！只能靠灵力硬抗，延缓恶化…可这灵力消耗太大了！再这么下去，别说修炼，命都保不住！”
“唉…这鬼地方的灵气，吸多了就是催命符！我最近也觉得胸口发闷，咳出来的痰里都带着灰点子…怕是也快了…”
“石皮症？”林修心中一动。这症状，听起来和老孙头他们的“石瘟”极其相似！都是长期接触污浊灵气导致的组织异化！
他端着那碗浑浊的茶水，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在那两人旁边的空位坐下。
那两人警惕地看了林修一眼，停止了交谈。
林修放下茶碗，声音平静地开口：“两位大哥，方才无意间听到你们谈及‘石皮症’，可是肺腑有硬结，呼吸不畅，伴有咳痰带灰末之症？”
那姓张的散修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林修：“你…你怎么知道？你懂这个？”
“略知一二。”林修没有否认，“此症乃长期受污浊灵气侵蚀，沉积于肺腑脉络，导致生机淤塞，组织渐趋石质化所致。”
两人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他们跑了不少地方，那些药铺伙计和回春堂学徒要么说不清楚，要么直接说没治，像林修这样一语道破病症根源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小兄弟！你…你真懂？那…那这病可有法子治？”姓张的散修激动地抓住林修的手臂。
林修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此症棘手，根治不易。但若发现得早，或可设法延缓恶化，减轻痛苦。”
“怎么延缓？小兄弟，不，这位道友！只要你能指点一二，我张大山必有厚报！”张大山急切地说道，连称呼都改了。
“不知道两位是因何得了这石皮病？”林修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一下，还是缓缓说道。
“城北十里，有一处废弃矿洞，时有人下矿寻些遗漏的矿渣，我们二人也是因此…”
林修沉吟了一下，道：“首要，远离污浊灵气浓郁之地。其次，可尝试以自身灵力，每日于卯时、酉时，循手太阴肺经缓缓疏导，重点揉按中府、云门、尺泽、孔最、列缺诸穴，每次持续一刻钟，以微热为度。切记，灵力需柔和，不可急躁冒进，否则反伤肺脉。”
他将中医理论中肺经的循行路线和几个重要穴位结合这个世界的灵力概念说了出来，又演示了一下位置。虽然不知道具体效果如何，但理论上，温和的灵力疏导，配合特定穴位的刺激，应该有助于缓解症状。
张大山和同伴听得似懂非懂，但“手太阴肺经”、“穴位”这些词，他们从未听过，只觉得玄奥无比，看向林修的眼神更加敬畏。
“手太阴肺经…穴位…敢问道友，这些是…”张大山小心翼翼地问。
“此乃古医道之说。”林修含糊其辞，“按此法尝试，或可见效。但切记，灵力需极其柔和，循序渐进。”
“是！是！多谢道友指点！”张大山连忙抱拳感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那个…道友，我们兄弟俩手头也不宽裕…您看…”
林修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报酬。只望二位日后若发现类似病症者，可将此法转告，也算结个善缘。”
“一定！一定！”两人感激涕零。
林修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茶馆。小川正在门口焦急地张望，见他出来，连忙迎上。
“恩公，怎么样？问到有用的消息了吗？”
林修点点头，又摇摇头。信息很多，但关于他自身异变的直接线索几乎没有。不过，“天医门”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兴趣。一个以“医”为名的修真门派？或许，那里能找到关于那截玉骨、柳叶刀净化能力，甚至眉心冰晶的线索也未可知。
“小川，你知道‘天医门’吗？”林修问道。
“天医门？”小川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知道！知道！那可是咱们玄水城附近最有名的仙门之一了！听说里面都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医！不过…他们山门在城外北边的‘百草谷’，离城里有点远。而且…听说他们招弟子要求可高了，等闲人根本进不去。”
“百草谷…”林修记下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