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椒房殿内龙涎香与百花香气交织,浓烈得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熏酥了。
殿中灯火辉煌,鎏金盘盏与玛瑙酒具折射出炫目却冰冷的光。
凌羽熹身着孔雀羽织锦宫装,繁复的裙摆层层叠叠铺在锦垫上,华美至极,却也沉重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夏侯渊临行前,不容她分说便强行给她换上的,此刻她感觉自己在cosplay一只待售的珍禽,还是明码标价,即将送上拍卖台那种。这身行头,若在现代,变卖了恐怕能在一线城市的核心地段换套不错的房子。
她暗自咂舌,面上却维持着温顺恭谨,垂眸敛目,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这位,便是渊王爷从民间带回来的解语花?”
高座上的皇后,凤冠霞帔,妆容精致,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挂着雍容的浅笑。只是那双凤眼扫过来时,眼底的审视极为锐利,几乎要将凌羽熹从里到外剖析个遍。
皇后描着丹蔻的长甲轻轻一抬,身侧的宫女会意,捧着玉壶款步上前,为凌羽熹面前的琥珀酒盏斟酒。
酒液倾注,一股奇异的甜香混杂着极淡的苦涩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萦绕在鼻尖。凌羽熹垂眸,视线凝在酒盏上,心中警铃却已悄然作响。
皇后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传遍殿内:“模样确是楚楚可怜,难怪渊王爷这般上心。”
那语气,与其说是赞赏,不如说是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蔑与探究。
凌羽熹眼角余光清晰捕捉到皇后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以及那笑意之下,一闪而过的冷酷。这香气,绝非善类。
“此乃西域新贡的‘醉红尘’,甘醇无比,今日中秋佳节,特赐你一杯,也算沾沾天家的恩泽。”皇后声音温和依旧,凤眸中却暗流涌动,那“恩泽”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凌羽熹双手端起酒盏,入手微凉。她指腹不经意般触及杯壁,就在那琥珀色的酒液与光洁的杯盏相接的边缘,正极细微地泛起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小泡,细小如尘,若不凝神细看,极易忽略。
那些小泡一闪即逝,又迅速融入酒液之中,仿佛只是光影晃动造成的错觉。
但凌羽熹看得分明,那绝不是什么“醉红尘”,而是她在现代急救培训资料里背得滚瓜烂熟的某种剧毒植物提纯物的反应——箭毒木!提纯后无色无味,遇液体稍作停顿便会产生此种细微变化,一旦入口,见血封喉。
好家伙,这届宫斗KPI,上来就是地狱难度,连个新手保护期都不给,直接上王炸。
邻座的夏侯渊显然也察觉到不对,他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寒刺骨,眸色骤沉。
他手刚抬起,试图阻止,斜刺里却猛地伸过来一柄禁军校尉的刀鞘,不偏不倚,重重压在他探出的肩胛骨上。
力道之大,让他身形微微一顿,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夏侯渊额角青筋微跳,眼神冰冷,带着杀伐之气,扫向那面无表情的校尉,手背上筋骨贲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凌羽熹端着那杯毒酒,无能为力。那校尉,显然是皇后的人。
电光火石间,凌羽熹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抖”,像是初入宫廷太过紧张,又或是被这阵仗吓得手足无措,酒盏“哐当”一声脱手,直直砸向地面!
“哎呀!民女该死!民女失仪!”
她惊呼出声,面上血色尽褪,慌忙跪下,额头重重触地,姿态要多惶恐有多惶恐,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心中却在急速盘算:这一跤摔得恰到好处,既能保命,又能看看这毒到底有多烈,顺便还能恶心一下皇后。
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华贵的织金地毯上,几乎是瞬间,便腾起一股极细的青黑色烟雾,伴随着“滋滋”的轻响,那块原本图案精美、厚实无比的地毯竟被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焦黑破洞,边缘还在持续溃烂,散发出刺鼻难闻的焦糊味,迅速弥漫开来。
满殿的丝竹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
随即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不少胆小的嫔妃宫娥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唯恐沾染上半分。这酒,果然不是用来“沾恩泽”的,而是用来送人归西的,而且还是特效加速版。
皇后保养极好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雍容的笑意彻底凝固在唇边,描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的嫩肉里,胸口因极力压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她精心布置的杀局,就这么被一个“不小心”给毁了!
“皇嫂这酒,当真是烈性,竟能蚀骨穿心。”一个略带慵懒的男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萧夜不知何时已放下手中的琉璃空杯,施施然踱步过来。
他一身墨色暗纹锦袍,更衬得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偏生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地毯上那个不断扩大的焦黑印记,仿佛在欣赏什么难得一见的奇景。
“啧啧,可惜了这上好的波斯地毯。”
他走到凌羽熹身前,微微俯身,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拈起她颊边一缕因方才“惊慌”而散落的发丝,动作带着几分旁若无人的暧昧,指尖的微凉却让她心头一凛。
“美人受惊了。皇嫂如此盛情,这酒又如此……特别,不如本殿替你向皇嫂讨个恩典,压压惊?”他语调轻柔,却字字句句都让皇后颜面尽失。
皇后脸色铁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皇帝!小五怕是饮多了胡言乱语,还不快扶五殿下回宫歇息!”语气中的不悦和警告几乎要化为实质。
萧夜却仿佛未闻,依旧弯着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畔呵气,那气息带着一丝清冽的酒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下次手稳些,目标明确点,直接照着她的脸泼过去,或者……灌下去。本殿,乐见其成。”
凌羽熹伏在地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这位五皇子,比那杯毒酒还要麻烦百倍,简直是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
她只想当条与世无争的咸鱼,怎么净碰上这种往她鱼塘里扔深水炸弹的主儿?
营销总监的职业素养告诉她,眼前这位,是个极度危险的潜在“合作伙伴”,或者说,更可能是个把她当枪使,自己坐收渔利的顶级操盘手。
这古代职场,可比现代的996还费命,人家996要钱,这儿是要命,而且是防不胜防的要命。她开始无比怀念当初那个只需要考虑KPI和PPT,顶多应付一下奇葩客户的日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