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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天亮了许多，这些日子刮北风，风吹着院子里晾衣绳哗哗响。
赵桂兰跟在林婉芳身后，一步三晃地来到她屋前，可当林婉芳走到门口，突然站住了脚。
手搭在门框上，转头朝赵桂兰一笑，说道：“你在门口等着，别进来。”
“我进来站一站也碍事了？”
“哎呀，屋里乱得很，床单都还没铺开呢，”林婉芳话说得热络。
说话间，她把门“咔哒”一声合上，只留下赵桂兰站在门外。
赵桂兰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回想起前世都没进过这女人的屋子，还以为是什么皇宫大宅。
只听见屋里悉悉索索响了好一阵。
门再开时，林婉芳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钞票，舔了舔指肚，慢悠悠地数着：“一、二、三、四、五……嗯……”
数了三次，每次到第九张，愣是没数第十张，而是跳过去，最后叹了口气，“就这些，拿去吧。”
“你数了三遍，确定是给我十块钱？还是怕给多了？”
林婉芳掩不住地脸红了一下，装傻道：“对，十块。”
“那一张算什么？”
“那不算，别管这个。用钱嘛就是要精打细算，我比你懂。”
可林婉芳手指才一动，正要把第十张钱抽走，就被赵桂兰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说姐，你就别把我当傻子了，我要十块钱，你给我九块，是什么道理？”赵桂兰声音不大，压得低低的，“你要是敢抽走，我就让全家人查你账本，别到时候钱不对账，你这脸往哪搁？”
林婉芳气得脸色瞬间涨红。
眼角就瞟见林铁柱正从西屋那边走过来。
“铁柱！”林婉芳忽然声音一软，眼眶一红，转脸对着赵桂兰流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弟妹，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哪有想抽走啊？我就是想叠整齐点，别冤枉我啊！我、我都说了，我管账都是为了这个家，我容易吗我？”
“咋了，桂兰？你们……”林铁柱刚要走过来，想开口为三姐撑腰。
赵桂兰理都不理，把那十块钱全夺了过去，说道：“少来这些，你还委屈上了？要哭就真哭出来，让别人看到你的眼泪。”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婉芳站在门口，脸上的伪装顷刻垮下来。
扯下头上的发卡，狠狠摔到地上。
“贱人！你得意什么？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怕被林铁柱听见，只咕哝在喉咙里。
林铁柱走过来，问道：“姐，怎么了？”
“滚！”林婉芳转头回去，连个眼神都没多给他。
林婉芳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因为刚才被赵桂兰抓了一把，还有些微微发抖。
那一块钱她本来只想私留着，给自己买点胭脂水粉罢了，赵桂兰买菜的钱，是她唯一能“薅”的羊毛，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你给我等着。”她喃喃低语，眼底一点点聚起狠意。
“下次，别想这么轻巧地拿钱走！”
话音落下，林婉芳转身离去，又溜进二哥的屋里，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林婉芳咬牙切齿地又骂了一声“贱人”。
但转脸却苦着脸，冲刘花一笑：“唉，我啊，就是个命苦人。”
刘花苦笑，不敢接话。
“你越是风风火火地来问我要钱，我越不让你好过，”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赵桂兰，你想争，是吧？我林婉芳在林家的地位，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来动摇的。”
没过多久，院子里就传来赵桂兰数落林铁柱的声音，一句一句，直戳男人的懦弱和无能。
林婉芳听得心里痛快极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顺手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撕开塞进嘴里，慢慢嚼着，连半颗都不给刘花。
拿到了钱，赵桂兰拎着菜篮子正要出门，脚步却在门槛处顿住了。
回头一看，林铁柱正靠在墙根坐着，手里翻着旧报纸，鞋也没穿，脚指头往地上一刮一刮的，姿势既难看又没品味。
“铁柱，”赵桂兰皱了皱眉头，“你在家也闲着，不如把盆里衣服洗了。”
林铁柱抬起头来，报纸“哗啦”一声合上。
“你说啥？洗衣服？我一个大男人洗衣服？”
“你一个男人洗衣服怎么了？我一个女人洗全家老小的衣服，我还得做饭、带孩子、买菜，你躺着是养胎呢？”
林铁柱“腾”地站起来，把手里的报纸朝地上一摔，“从来都是女人洗衣服，男人洗衣服算什么体统？传出去，街坊邻居还不得笑掉大牙？”
“体统算什么东西？”赵桂兰冷笑一声，把菜篮子往门边一放，叉腰瞪着他，“你倒是说说，这事搁在旧社会那是天大的事，现在都九十年代了，还搞那套男尊女卑的事？工厂停工，你连活儿都不用干，还谈什么男人面子？在家干点活，别把自己当大老爷。”
林铁柱脸憋得通红，咣当一声踹翻了门口的洗衣盆，水花四溅，几件半干不湿的衣服被甩到地上。
“赵桂兰，我告诉你，别得理不饶人！我林铁柱就算饿死、冻死，也不洗衣服！”
“哟，还真蹬鼻子上脸了？洗个衣服就跟我急，你咋不顺便跟我离婚？”
“离婚？你这女人……你存心在气我！”林铁柱瞪大了双眼。
“我就问你一句，你看着我洗全家的衣服，什么感受？你要真疼我一点，也不至于连个盆都踹。”
林铁柱不说话了，院子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洗衣水顺着地面渗进砖缝的“咕哝”声。
“行了，不说了，把衣服放盆子里，回来我必须看到你洗好了，不然离婚”。赵桂兰没再看他一眼，拾起菜篮子头也不回要往院门外走。
“等等！”
林铁柱咬了咬牙，叹了口气，弯腰一个个捡起来，拍了拍，重新塞进洗衣盆。
“桂兰啊，”他忽然高声叫道，“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块去买菜。”
“你不怕人笑你，男人陪老婆买菜？”
“哪有这回事啊，买个菜不至于吧？你刚才说得也有道理，我不能啥也不做。”
赵桂兰看他一眼，忽然想起前世的事。
这男人白天在木器厂干活，身板虽然不是虎背熊腰，但手粗胳膊硬，晚上下班回来还能利索地削土豆、爆葱花，一锅辣椒炒肉香得连邻居小孩都跑来看。
她收回目光，语气缓了点：“行啊，那你就跟我去吧，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
林铁柱连忙套上鞋，像怕老婆反悔似的，一路小跑追上去。
“今晚，我给全家露两手好菜！”
“你啊，不当个厨子，真是白浪费了你这身做菜的好手艺。”赵桂兰这么一提，似乎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