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踩着晨露踏上归途时，顾沉舟的战术靴尖碾碎了几簇野蔷薇。
他望着前方被荒草淹没的田垄，忽然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三公里外那片倾斜的谷仓顶，在晨雾里露出半截生锈的铁皮，像块被遗忘的银片。
“废弃农场。”他回头对身后的小白比了个”安全区”的手势，”侦察队先清场，疏桐带机械组检修电台，挽卿去后坡，我记得那边有片紫蓟草。”
苏挽卿的脚步顿了顿，发顶的木簪在风里晃了晃。
她低头看了眼腰间的药囊——这是今早他亲手替她系紧的，皮绳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好。”她应得轻，却在转身时悄悄摸了摸囊底，那里躺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是昨夜他塞给她的。
顾沉舟望着她走向后坡的背影，靴跟碾过碎石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
直到她的月白裙摆消失在野蔷薇丛后，他才弯腰捡起块碎砖，砸向谷仓半开的木门。”砰”的一声惊起几只灰雀，翅膀扑棱着撞在霉斑斑驳的墙面上。
“安全。”小白从谷仓二楼探出头，枪口还冒着淡蓝硝烟。
顾沉舟踢开脚边半腐的麻袋，里面滚出几颗发黑的土豆——足够让队伍今晚的热汤多些滋味。
他蹲下身翻找，指腹触到袋底硬邦邦的金属，掏出来竟是半盒没受潮的火柴。”好东西。”他把火柴揣进战术背心内层，那里还贴着苏挽卿今早塞的压缩饼干，隔着布料都能摸到那道被她攥出的褶皱。
“宿主，’情感共鸣’进度达20%。”洛璃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像春溪漫过鹅卵石，”解锁’心灵链接’功能，可与指定对象共享部分技能冷却时间。”
顾沉舟的手指在战术背心上顿住。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紧紧地锁定在坡顶的苏挽卿身上。只见她正踮起脚尖，努力地去够一丛生长在高处的紫蓟草。那浅粉色的花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与她捉迷藏一般，不时地擦过她那白皙的耳尖。
就在这时，一根花刺悄悄地勾住了她的衣袖，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故意给她制造一点小麻烦。然而，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他。
他鬼使神差般地默念起“链接”这个词，声音虽然很轻，但却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荡。刹那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微微发烫，仿佛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当他再次看向苏挽卿时，奇迹发生了——那原本勾住她衣袖的花刺，竟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自动地退开了。紫蓟草也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托起，稳稳地落入了她掌心的藤篮里。
“阿沉？”苏挽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捧着藤篮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她的发间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片蔷薇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落，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你看这株紫蓟草，根须比我上次见的更粗壮呢。”苏挽卿微笑着说道，然而，她的话语突然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因为她的目光恰好落在了他那发亮的瞳孔上。
“你……是不是又用系统了？”苏挽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责备。
顾沉舟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嗯”。
“这是新功能，可以共享冷却时间。”他解释道，同时指了指她藤篮里的紫蓟草，“刚才那根刺，是我帮你挑开的。”
苏挽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那原本应该被花刺划伤的地方，此刻却完好无损。然而，她的目光却停留在了自己的指节上，那里还留着调配腐蚀药剂时留下的淡白疤痕，仿佛在提醒着她曾经的经历。
她忽然轻笑出声，发间的花瓣簌簌落进藤篮：”那下次我配药时，你也能尝尝我熬的苦汤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等队伍把谷仓收拾出个能落脚的空地时，沈青棠的摄像机已经录下了林疏桐用机械臂修电台的哐当声，萧雪在磨她那把淬毒的柳叶刀，刀身映着晚霞泛着幽蓝。
顾沉舟蹲在篝火旁擦战术刀，火星子噼啪跳上他的眉梢，却见苏挽卿端着陶碗走过来，碗里浮着几片切得薄如蝉翼的土豆。
“喝口热的。”她在他身边坐下，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白天你说怕失去……”她的声音轻得像篝火里炸开的豆荚，”以前在13号避难所，我总看你把最好的物资分给别人，自己啃发霉的压缩饼干。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人，到底要疼多少次才肯回头。”
顾沉舟的手指捏紧了战术刀的皮鞘。
他想起三年前雪夜，自己背着重伤的队友冲进避难所，却被守卫用枪指着脑袋赶出来；想起队友最后一口气吐在他颈窝，血把雪地染成刺目的红。”我见过太多人在怀里断气。”他盯着跳动的火苗，喉结滚动着，”所以觉得，不靠近就不会失去。”
苏挽卿的手覆上来。
她的掌心还带着陶碗的温度，指腹的薄茧蹭过他虎口的旧疤：”可正因为会失去，才值得拥有啊。”她的眼尾在火光里泛红，泪痣像颗被揉碎的星子，”就像这篝火——明知道会熄，可在它烧得最旺的时候，我们不都暖得直想掉眼泪么？”
顾沉舟望着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心跳声透过战术背心闷闷传来，像擂在牛皮鼓上的战歌：”那我保证，这次换我当那堆不会熄的火。”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
萧雪的柳叶刀突然”当”地落地，林疏桐的机械臂咔嗒锁住了什么。
顾沉舟猛地抬头，就见小白从谷仓外冲进来，战术服的衣角还滴着血：”头儿！
密探……密探又出现了！
在后坡的蔷薇丛里，带着……带着变异犬！”
苏挽卿的藤篮”哐啷”落地，紫蓟草撒了一地。
顾沉舟已经抄起战术刀站起身，火光在他眼底淬出冷冽的锋：”疏桐修电台，青棠保护伤员。
挽卿……”他回头看向她，声音软了软，”跟着我。”
夜风卷着野蔷薇的香气灌进谷仓，远处传来变异犬低沉的呜咽。
苏挽卿弯腰捡起那株最壮的紫蓟草，塞进他手心：”带着它。”她的指尖擦过他虎口的旧疤，”这次换我当你的火。”
小白的战术服下摆还滴着血珠，在谷仓泥地上洇出暗红的星子。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记得三天前这支侦察队刚清理过这片区域，按理说不该有活物能绕过他们的警戒网。”具体数量？”他扣紧战术刀的指节泛白，声音却稳得像压在枪膛里的子弹。
“至少五个！”小白抹了把脸上的血，那是被变异犬抓出的爪痕，”带头的那个穿着城主府的玄色劲装，腰上别着淬毒的柳叶镖——和上个月偷袭医疗车的是同一批！”
顾沉舟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反手扯下臂章甩给萧雪：”带机械组守住谷仓后窗，疏桐的电磁干扰器能撑半小时吗？”林疏桐的机械臂在操作台上火花四溅，头也不回：”十二分钟，最多。”她的声音裹着金属摩擦的刺响，”但够你们包圆儿这拨探子。”
“挽卿。”顾沉舟转身时，苏挽卿已经将三管麻醉药剂塞进他掌心。
她的药囊敞着口，露出半瓶还在冒热气的镇痛膏——显然刚才在篝火旁就提前备好了。
两人的指尖相触，系统提示音在顾沉舟脑海里叮咚作响：”心灵链接已激活，共享冷却剩余0:59。”
“后坡蔷薇丛有三条隐蔽路径。”顾沉舟闭了闭眼，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淡蓝色的箭头标出敌人最可能的撤退路线，”他们要抓活口，所以会往东南方的废矿跑。”他的拇指摩挲着苏挽卿递来的紫蓟草，草叶上的晨露渗进虎口的旧疤，”我带小白正面压上，你绕到东侧，等我信号就撒麻醉粉。”
苏挽卿的月白裙摆掠过篝火余烬，发间的木簪在跑动时划出银亮的弧。
顾沉舟望着她消失在谷仓侧门的背影，突然想起白天系统提示的”情感共鸣20%”——原来不是单纯的数值，是心跳重叠的频率，是连呼吸都能同步的默契。
“走！”他拍了拍小白的肩，战术靴碾过满地紫蓟草，”记住，留活口。”
后坡的野蔷薇比白天更茂密，带刺的藤蔓勾住顾沉舟的战术裤，在腿上划出血痕。
他能听见前方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变异犬粗重的喘息——那声音像生锈的风箱，带着腐肉的腥气。”停。”他抬手示意小白蹲下，目光锁定二十米外那团黑影。
月光下，玄色劲装的探子正扯着变异犬的项圈，刀刃在犬耳后轻轻一划。
顾沉舟的呼吸陡滞——那是在给变异犬下最后的指令。”就是现在！”他低喝一声，同时在心灵链接里默念”释放”。
苏挽卿的麻醉粉几乎是同一时间炸开的。
淡金色的粉末裹着蔷薇香气漫过整片灌木丛，变异犬先是发出呜咽，前爪一软栽进刺丛；探子们捂着口鼻后退，却撞进顾沉舟撒下的绊马索。
小白的战术枪托精准砸在为首者后颈，金属碰撞声惊起一片夜鸟。
“绑紧点。”顾沉舟用刀尖挑起探子脸上的黑巾，露出张满是刀疤的脸，”说，城主府派你们来做什么？”
刀疤男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顾沉舟，你以为能挡得住…咳…三千城卫？
明天破晓，李鸣远的亲卫营就到——”
“三千？”顾沉舟的刀尖压进对方锁骨，”他当这是逛菜市场？”
“城主说你们有治愈系药剂师。”刀疤男的冷汗浸透衣领，”能治辐射病的药剂…能换整个废土的效忠。
还有那个机械师…”他的目光扫过远处谷仓的灯火，”她的义肢图纸，黑市开价十万晶核。”
顾沉舟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想起苏挽卿调配药剂时熬红的眼，想起林疏桐为修复机械臂啃了半本《废土工程学》——这些他视若珍宝的人，在伪善城主眼里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
“头儿。”小白突然扯了扯他的战术背心，”电台修好了，疏桐说能截到城主府的通讯。”
谷仓里的油灯被夜风吹得摇晃。
林疏桐将机械臂接入电台，刺耳的电流声后，传来道阴恻恻的男声：”顾沉舟那小子最近蹦跶得欢，让亲卫营带够燃烧弹——我要他的基地连灰都剩不下。”
“李鸣远。”顾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在地图上重重戳向伪善城的标记，”你以为用三千人就能碾碎我？”他转头看向围坐在篝火旁的众人：萧雪在给柳叶刀重新淬毒，刀尖映着她冷冽的笑；沈青棠的摄像机始终开着，镜头对准被捆成粽子的探子；林疏月正敲着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城主府的兵力部署。
苏挽卿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手轻轻覆上他按在地图上的手背：”阿沉，你说过要当不熄的火。”她的声音裹着篝火的暖意，”现在，该让这火烧到伪善城了。”
顾沉舟低头望进她的眼睛。
月光从谷仓破窗漏进来，落在她发间的蔷薇花瓣上，像撒了把碎银。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雪夜，自己被避难所拒之门外时，是这个女人顶着枪林弹雨，把半支退烧针塞进他怀里——原来有些温暖，从相遇那天起就没熄过。
“传令下去。”他转身看向众人，眼里燃着狼一样的光，”今晚加固防御工事，明天破晓前转移所有伤员。
青棠把这段通讯录好，我要让废土上所有幸存者都看看，李鸣远的’善’到底有多脏。”
夜更深了。
顾沉舟靠在谷仓梁柱上，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警戒哨声。
苏挽卿给他敷完药，抱着药囊在他腿边蜷成一团。
他望着她熟睡的侧脸，正想替她把滑落的木簪别好，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是否开启防护？”
“怎么了？”苏挽卿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肩。
“没事，可能是辐射云。”顾沉舟摸了摸她的发顶，目光却落在自己泛着微光的手背——那里浮现出几缕淡金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他突然觉得眼皮发沉，意识像被扯进了棉花里。
最后一刻，他听见洛璃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急切：”宿主，纯白空间…连接请求…”
谷仓外的野蔷薇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几片花瓣飘进窗内，落在顾沉舟闭合的眼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