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金陵城本该是柳絮如雪、暖风醉人的时节，可文曲盐行崭新的乌木大匾下，气氛却凝滞得如同数九寒天。
柜上伙计王五额角沁着汗珠，徒劳地向围堵在门口的百姓解释，声音干涩发苦：“各位街坊，今日真无盐可售了！一粒也无！东家正在想办法，请再宽限几日…”
“宽限？家里的娃娃都淡出鸟来了！”一个粗壮的挑夫挥着拳头，脸膛涨得通红，“你们盐行开张没几天就断货，莫不是黑心囤积，等着卖天价？”
“就是！昨日城南老赵家铺子还有盐，今日一早也关了门板，说没货！全金陵的盐，难道一夜之间都飞了？”一个提着空盐罐的妇人声音尖利，带着哭腔。
恐慌如同滴入水中的浓墨，在人群里迅速晕染、蔓延。有人开始推搡，盐行厚重的门板在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王五和几个伙计死死抵住门，脸色煞白。
李辰立在二楼账房的支摘窗后，楼下的喧嚣与混乱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窗棂上新刷的朱漆，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投向远处鳞次栉比的屋脊。那些属于城中各大盐商的仓库，此刻静默得诡异。昨日还有盐车出入的痕迹，今日却连一只运货的耗子也看不见。
“东家，”管家赵德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派去盯梢的人回来了。陈记、万通、还有原来永昌的那几个大库房…全封了门。守库的说，东家吩咐，一粒盐也不许放出来。”
李辰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叩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陈望道…”他唇齿间碾磨着这个名字，冷意从眼底深处弥漫开来。户部侍郎，张汝贤背后那只真正的黑手。盐运副使倒台，他断掉的不过是条爪牙。如今，这条潜藏的大鳄终于露出了森森利齿，要一口咬断文曲盐行这棵刚刚破土的苗。
“盐价如何？”
“疯了！”赵德脸上肌肉抽搐，“早间开门还是十二两一引，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喊十五两，刚才伙计打听到，城西黑市…有人出价二十两！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金陵怕是要为盐生乱了！”
二十两！比正常市价足足翻了两倍有余。恐慌催生暴利，暴利再喂养恐慌，这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李辰缓缓转身，阳光从支摘窗斜射进来，照亮他半边脸，另外半边则陷在深沉的阴影里。
“好手段。”他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层下奔涌的暗流，“釜底抽薪，锁死市面存盐，坐等盐价飞升民怨沸腾。那时，我这文曲盐行，就是激起民变的罪魁祸首。陈望道只需轻轻一推，便可名正言顺地接收这盐行，连同我李辰的性命。”
赵德听得脊背发寒：“东家，那…那该如何是好？我们库里的存盐，撑不过两天了！”
就在这时，李辰脑中那清越的系统之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寂静深潭投入一颗石子：
“侦测到重大商业围剿，宿主触发‘绝境破局’任务。解锁《天工开物·作咸篇》全本，并附赠‘危机推演’临时能力（限时十二时辰）。任务目标：十日内彻底瓦解盐荒，稳固文曲盐行根基。任务完成奖励：水师筹建图纸（初级）及白银十万两。”
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李辰的意识。那感觉如同醍醐灌顶，又似洪流冲开闸门。关于盐井选址开凿、卤水汲取、煎煮结晶…种种精微奥妙的知识，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深处。一幅幅矿脉走向图、盐井结构图、煎盐灶台构造图，纤毫毕现。他甚至能“看”到金陵周边，尤其是东北栖霞山一带深层地下，那隐伏的、富含盐分的矿脉走向图！
“危机推演”能力同步激活。无数可能性在他脑海中飞速生灭、碰撞、推演——收购零散小盐商？杯水车薪，且极易被陈望道提前掐断。高价从外府购盐？路途遥远，远水难救近火，陈望道的手同样能伸过去。向朝廷告急？奏折未到京师，恐怕弹劾他“经营不善、扰乱盐政”的本章早已堆满了通政司的案头！
一条条看似可行的路，在推演中被迅速标记为死路。
唯有那深埋于栖霞山岩层之下的盐矿，以及系统空间里那份沉甸甸的“海外贸易特许状”，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在无数条死路的尽头，骤然亮起！
“赵德！”李辰猛地转身，眼中锐光如电，“立刻备马！叫上刘小乙，带上所有懂勘探、能挖矿的好手，去栖霞山！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