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整个世界的声音，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苏清颜。
这个女孩的妈妈，叫苏清颜。
他五年前分手的女朋友，也叫苏清颜。
如果这不是同一个人，他林煜的名字可以倒过来写。
所以，他现在正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看着自己的遗照，手里还端着自己亲闺女倒的水。
这算什么？
赛博朋克照进现实？
“叔叔，你怎么了呀？”
苏念歪着小脑袋，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林煜张了张嘴，但不知说什么。
他能怎么说？
说“好孩子，其实墙上挂着的不是你爹的遗照，是你爹我的艺术照，只是被人P成了黑白色”？
还是说“别叫叔叔了，叫爸爸”？
他要是敢这么说，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被当成入室抢劫兼精神病的变态，被扭送派出所。
他这岚国最年轻院士的头衔，还没捂热乎呢，就要喜提社会新闻头条了。
“没什么。”
林煜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已经完全僵硬了。
他将那杯水放在茶几上，动作有些机械。
他必须留下来。
他要等到苏清颜回来。
他要亲口问问她，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念念，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说六点半下班，坐公交车回来，大概要七点钟。”
苏念看了看墙上的卡通挂钟，时针刚刚指向六。
还有一个小时。
林煜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等。
哪怕是刀山火海，今天也得等下去。
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了刚才坐下的轻松。
那个曾经让他觉得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屋，现在每一寸空气都让他感到窒息。
尤其是正对面墙上，那张他自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他”笑得阳光灿烂，无忧无虑。
沙发上的他，感觉自己快被社会性抹杀了。
……
同一时间，上京协和医院。
挂号大厅里人满为患。
苏清颜焦急地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手心沁出了细汗。
今天是念念幼儿园体检报告取结果的日子，结果显示，小家伙有点缺锌，医生建议吃点葡萄糖酸锌口服液。
她下班后急忙赶来医院开药，就怕去晚了药房关门。
可她没想到，今天医院的人会这么多。
前面还有七八个人，每个人都磨磨蹭蹭的。
她频频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六点十五了。
她跟念念说的是晚半个小时去接，可照这个速度，七点能到家就不错了。
一想到女儿可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幼儿园门口等她，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大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开路，粗暴地推开人群，清出一条道来。
“让一让！都让一让！”
紧接着，一个妆容精致，戴着大墨镜，穿着病号服，却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被几个助理簇拥着推了进来。
轮椅后面，还跟着一个扛着摄像机，开着直播补光灯的摄影师。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国元首来视察了。
“天呐，那不是江曼妮吗？”
“真的是她！我最喜欢的女明星！”
“她怎么来医院了？还坐着轮椅？受伤了吗？”
人群中响起一阵阵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不少人已经拿出了手机开始拍照。
江曼妮，国内顶流女星，粉丝上亿，最近正在拍一档户外真人秀。
苏清颜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只关心自己前面的队伍能不能快点动。
可偏偏，麻烦找上了她。
一个看起来是江曼妮助理的年轻女孩，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到她面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
“这位女士，能不能麻烦你让个位置？”
苏清颜皱了皱眉，抬起头：“不好意思，我也在排队。”
“我们家曼妮受伤了，急着看医生，你就当发扬一下风格，通融一下。”助理的语气理所当然。
苏清颜的视线越过助理，落在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江曼妮身上。
病号服的裤腿卷着，露出了膝盖，上面确实有一点擦伤，红了一小块皮，看着还没她女儿上次摔跤严重。
就这点伤，坐轮椅？还要插队？
苏清颜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但她还是压着性子，平静地回答：“后面排队，大家都很急。”
她的女儿还等着药，她不可能让。
“你这人怎么回事？”
助理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没看到我们曼妮都这样了吗？她可是明星，时间很宝贵的，耽误了你赔得起吗！”
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曼妮的直播镜头也恰到好处地转了过来，对准了苏清颜。
轮椅上，江曼妮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对着镜头虚弱地笑了笑。
“大家别激动，这位姐姐可能也是有急事吧，我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她嘴上说着可以等，眼眶却红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这一手，玩的叫一个炉火纯青。
直播间瞬间就炸了。
【我靠！这大妈谁啊？铁石心肠吗？没看到我们家妮妮都受伤了吗？】
【就是啊，擦破点皮对普通人是小事，对明星可是大事！留疤了怎么办？这个素人赔得起吗？】
【姐姐？她配吗？看她穿的那一身地摊货，一股穷酸味，估计就是想蹭我们妮妮的镜头！】
【妮妮太善良了，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在为对方说话，呜呜呜我哭死。】
【人肉她！把这个没素质的女人给我揪出来！让她给妮妮道歉！】
恶毒的弹幕像是潮水一样刷过屏幕。
苏清颜看不到直播间的内容，但她能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异样和指责的视线。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在遵守规则，维护自己正当的权利，怎么就成了众矢之的。
她握紧了手里的挂号单。
她今天，一步都不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