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胡大就去请假。
整个秦公馆，连带着下人，大大小小几十口子人，自然不会只有一个厨师，他们这里有总厨李峰一个，二厨就是他胡大了，还有一个学徒李二，是李峰的侄子，专门负责切菜，处理些下脚料。
这还是杭城一个地方。
秦家在别的地方还有宅子，那些宅子是什么情况，就不是他一个二厨能够知道的了。
要请假，自然不能跟管家请，要和直属领导说。
他快步走到秦公馆，青砖黛瓦、高墙深宅，门口两道石狮子用来镇宅，大门直高三米，这就是高门大院了，走进门内，就是一处玄关，玄关上放着一处传闻是明朝王爷的红木屏风。
他连忙转身，这个东西要是碰碎了，他十辈子也赔不起。
“哟，胡大，这是刚从家里赶回来？” 快嘴嫂张梅正拎着铜壶从里面出来，蓝布衫的袖口卷到胳膊肘。
她嗓门亮得像铜锣，半个院子都听得见，“早上还见你往肉铺跑，给娃买生日肉？”
“快嘴嫂，急事，改日再唠。” 胡大脚下没停，
他可没时间和她闲聊，得抓紧时间，把自己儿子学校的事解决再说。
“行，你先去忙。”
见他连理都不理自己，快嘴嫂也在纳闷，“老胡，他这么急着干嘛呐？等会得去问个明白。”
快步走到厨房门口。
这个时候，胡大原地顿了顿，整理了下着装，才打开门进去。
李峰正躺在木条躺椅上面，侄子李二一边给他摇着，一边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听到有人进来，李峰睁开眼，“老胡啊~，回来啦。”然后在将眼睛眯上。
半晌，见他没发声，李峰就知道了。
“怎么了，有事？”
他从躺椅上站起，使了个眼神，李二就搬了两个椅子过来。
胡大和李二一起，将椅子拿了过来，两人坐下后，等李二自觉离开后，胡大才端着手坐下。
“李老哥，我儿子，你还记得吧？”
李峰点点头，从躺椅上起来，坐到椅子上，兜里拍出来两支哈德门，递给他一支，自己也说道：
“记得，胡文海，你家那小子，长得是真好，长大了，得哄不知道多少姑娘睡不着觉呢。”
胡大将烟给两人点上，说道：“哎，他自小有主意，今天他生日的时候，和他吃饭，他就跟我讲，想要读书。”
李峰弹了弹烟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胡大摆了下手，说道：“我想请半天假，下午给他找一找学校，正好今年去上。”
李峰指了指他，笑道：“好你个老胡，原来是这样啊。”
胡大‘嘿嘿’赔笑两下。
李峰答应道：“行啦，你安心去，到时候，说不定你家文华，就成胡科长啦！”
胡大吐了口烟，“就别说科长什么了，能多识几个字，让我们老胡家祖坟上，多点文气，就是极好的。”
李峰朝门口挥了挥手，“去吧，我还不知道你。”
“哎。”
胡大仰着笑脸走到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栏的时候，回头认真说了句：“谢谢了，李老哥。”
李峰点了点头。
两人也有着好几年的情谊，已经不是一般的朋友，这点事，自然是答应的。
等到胡大走后，他又招呼道：“二狗，今儿，教你点实在活。”
李二开心的应道：“哎。”
他留在自己家叔叔这里，不就是为了这点手艺嘛！
当了厨子，就不愁吃喝了。
胡大走出门后，一路春风，连忙奔着辆黄包车走去。
“去官立初等小学堂。”
车夫看了眼胡大的穿着，“要两角钱。”
胡大掏了两角，递了过去，这才上车。
“好勒，您请好吧。”
车夫笑着脸，拉着车往外跑去。
到了后，他对着车夫说，“你在这等半个时辰，我回来后再去别的地方。”
“好啊。”
车夫欣喜的应了一声，就看见胡大已经火急火燎的往学校里走去了。
他曾记得，学校里最大的是校长，然后就是教导主任了，他也是认得字的，能够在秦家做活的，都会认识几个字。
胡大知道，现如今最主要的，是找人。
像门口的门房，是一定无用的。
见到他火急火燎的往里走，门房就当是哪个家长，也就视而不见了。
每个月两三块钱，就这点钱，难道还能真的负责不成？
门房倒了碗茶水，吹了吹风，轻轻喝了起来。
胡大走到教学楼里，一栋一栋的开始找人。
‘噔噔！’
“哎，你好，有人吗？”
他摇摇头，朝着另一间继续走去，直到来到三楼。
“你是来做什么的？”
一个带着圆框眼镜，头戴圆帽、脚穿皮鞋，嘴里叼着烟斗，腰里还挎着牛皮公文包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胡大陪笑道：“先生，是这样的，我家孩子想要上学，我就来这里来问，咱们学校，还招人吗？”
这位不屑的笑了两声，走到办公椅上坐下，“如今都快开学了，学生早就招满了，你现在来有什么用？”
胡大也不恼，笑着将整盒香烟递了上去，“您指点指点，现在哪所学校没招满呢？”
他看了一眼，“哟，象牌的啊。”
胡大‘嘿嘿’一笑，拱手道：“求您指点一下。”
这个香烟是他做活做得好，做客的一个老爷，随手赏给他的，后来打听过后，这烟是极其高档的，一包要四十银元，他舍不得抽一根，一直留到了现在。
“老实和你说吧，我是这座学校的教导主任，姓赵，如今这个日期，所有的学校都招满了，无一例外，还收人的，也就几所破烂学校，专门收留一些犯了事的小孩，没什么益处。”
赵主任拿起香烟，点了起来，狠狠抽了一口。
胡大有些焦虑道：“哎，赵主任，这，这可怎么办？”
赵主任说道：“要么，你去求人，让你孩子把人家名额挤下去，要么，就等明年吧，那几个学校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能不去就不去。”
胡大无奈的叹了口气，拱手道谢，就要转身离开。
赵主任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说道：“我看你这个人不错，要是明年来我们学校，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他欣喜的感谢道：“哎，谢赵主任提携。”
赵主任摇了摇手，胡大这才离开。
他终究不能将赵主任的话当真，又是跑了几家学校，果然说的没错，生源全都招满了，那些人都在暗示他脱关系。
可胡大一个厨子，能求谁？
便垂头丧气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