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李慕辰几乎未曾合眼。李莫愁那冰冷慵懒的嗓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心头。
直到天光微亮,熟悉的市井声响逐渐驱散夜的死寂,他才感到一丝虚脱般的缓和。
起床见到孙守义时,老人眼下的乌青和更加谨慎小心的神态说明了一切。他仔细地检查门窗,白天也只将店门开了一半。
“慕辰,今日…尽量莫要远走,就在铺子里帮忙。”孙守义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担忧。
低声道:“这世道,不太平…有些事,非我等人力所能及,唯有谨慎二字,方可求得片刻安宁。”
李慕辰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师父的意思。
上午,前来抓药问诊的街坊们,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陆家庄的惨案依旧是谈资,但更引人窃窃私语的,是昨夜城中某些区域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动静”。
“听说了吗?昨晚西城那边…” “像是有人动上了手!还有女人的叫声,凄厉得很!”
“吓死人喽…后来咋没声了?” “谁知道呢…不过今早也没见官差有大动静,怪哉…”
“嘘…莫谈莫谈,听说涉及江湖恩怨,沾上就甩不脱了!”
这些议论让李慕辰心下凛然。他知道,那绝不仅仅是“动静”,而是真实的追杀与逃亡。
午后,药铺暂时清闲。李慕辰借口说要出去买些捣药的石杵头,走出了济安堂。他需要透透气,更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阳光刺眼,市井喧嚣。他刻意绕了些路,经过昨日遇见杨过的集市附近,目光不着痕迹地搜寻着。那个瘦小倔强的身影并未出现。
就在他略有失望,准备返回时,一阵轻微的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前方街角,几个行人匆匆避开,脸上带着嫌恶又畏惧的神情。
一个身影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
那人头发灰白纠结,衣衫褴褛不堪,沾满泥污,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他面容被污垢和乱须遮掩大半,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时而浑浊迷茫,时而锐利疯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词语。
“…我儿…乖孩儿…” “…功夫…厉害的功夫…” “…欧阳锋…错了…都错了…”
李慕辰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欧阳锋!
虽然形象癫狂落魄,与想象中的西毒大相径庭,但那偶尔流露出的异常气势,尤其是口中破碎的词语——“我儿”、“欧阳锋”、“功夫”——几乎瞬间就让李慕辰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竟然也在嘉兴城!而且看样子,神智错乱,正在寻找他的“儿子”杨过!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慕辰。这可是能与洪七公斗得同归于尽的绝顶高手,虽然疯了,但杀他恐怕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他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跑,却发现双腿有些发软。
那疯丐似乎并未特定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他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贩前,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蒸笼。
摊贩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挥手驱赶:“去去去!疯乞丐,别挡着我做生意!”
疯丐似乎被激怒了,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手臂无意识地一挥。
“砰!”那沉重的实木蒸笼竟被他随手一下扫落在地,热气腾腾的包子滚了一地!
摊贩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周围的行人更是避得远远的。
疯丐看也不看地上的包子,只是继续念叨着“我儿…”,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方向恰好是李慕辰这边!
李慕辰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躲开?还是站着不动?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存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一条窄巷里猛地窜出,一把拉住了疯丐那肮脏破烂的衣袖!
“爹!爹!我在这儿呢!你怎么又乱跑!”声音清亮,带着一种故作亲昵的焦急。
是杨过!
他脸上挤着笑,努力想将疯丐拉离主街,转向那条窄巷,同时飞快地朝李慕辰这边瞥了一眼,眼神锐利,带着明显的警告和驱赶意味——快走!
疯丐欧阳锋被他一拉,停下脚步,浑浊的目光聚焦在杨过脸上,疯狂之色稍褪,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和依赖:“…儿?是我儿?”
“是我啊爹!这边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杨过连哄带骗,用力将他拉进了巷子。
欧阳锋竟真的乖乖跟着他,嘴里反复念叨着“我儿乖”,消失在了巷口。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街上的行人见疯丐被引走,纷纷松了口气,开始议论那“小叫花”的大胆。摊贩哭丧着脸收拾满地狼藉。
李慕辰却还僵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欧阳锋哪怕只是无意识散发出的压迫感,都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而杨过…他竟然真的和欧阳锋在一起!而且看起来,他似乎在用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照顾”着这个疯掉的绝顶高手!
杨过最后那个眼神,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离远点,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巨大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李慕辰浑身发冷。他之前那点“寻找机遇”的幻想,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笑和幼稚。
江湖,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疯狂、诡异、和危险。那不仅仅是李莫愁的追杀,还有这种完全无法以常理度量的存在。
他失魂落魄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石杵,甚至忘了去杂货铺,踉踉跄跄地返回了济安堂。
“怎么去了这么久?脸色这么白?可是身子不适?”孙守义关切地问。
“没…没事,师伯。”李慕辰声音有些发飘,“就是…就是路上好像看到了个疯乞丐,有点吓人…”
“唉,这年头,都不容易。以后见了躲远点便是。”孙守义不疑有他,只是叹了口气。
李慕辰不再说话,默默地走到柜台后,拿起一包药材用力地碾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后怕都碾碎在其中。
他需要重新评估一切。欧阳锋的出现,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他。接近主角团?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拿什么去接近?
或许,师伯的“谨慎”二字,才是眼下唯一的生存之道。
先活下去,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变得更强?那需要时间,需要机缘,更需要…先确保自己不会在变得更强之前,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疯子的手下。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药碾上。
至少,先学好眼前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