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
李达康坐在车里,不停琢磨着。
他从会议厅里出来,立刻打了一个电话,让京州市的公安局局长赵东来赶了过来。
“达康书记,你在说什么呢?”
赵东来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已经让人在京州各个道路检查站守着了,机场那边也派了人去找,还有什么奇怪的?”
“我不是说你奇怪。”
李达康摇了摇头,一双死鱼眼望着窗外的夜景,“我是说高育良书记奇怪。”
“他又给你挖坑了?”赵东来连忙问。
“恰恰是没有给我挖坑我才觉得奇怪。”
李达康仔细琢磨,“刚才在会议厅里,他乱发了一通脾气,然后说了句‘你们看着办吧’就走了。”
“啊?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中途离场?这不是育良书记的作风啊。”赵东来咋舌。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他明明可以继续和我掰扯下去,然后打电话给沙书记,对我阴阳怪气一通,结果他连这事都没和沙书记说。”
李达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后背忽然有些凉飕飕的,“东来,你说他是不是在给我挖一个更大的坑,等着我往里面跳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东来挠了挠头。
“什么都不知道!失职!”李达康瞪了他一眼。
“行行行,我又失职了。”赵东来叹了一口气。
这时李达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到来电显示后微微一愣,然后接通了。
“喂,育良书记啊,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李达康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眼角的皱纹像是菊花。
“达康啊,你现在是准备回市里吗?”
达康啊?
居然用这么亲昵的称呼?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坏了!
是真准备给我挖坑了!
李达康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嘴上还是笑着说:“是啊,回去组织一下抓捕丁义珍的工作,您不是说我们看着办吗,所以我想按照祁厅长的意思,先把丁义珍规在省内。”
“你不用去组织抓捕了,我会让同伟给你送到京州来的。”高育良淡淡地说。
“送…..送过来?”李达康傻眼了。
“是啊,同伟已经抓到他了,就在机场。”
“育良书记,这……”
李达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高育良居然送了自己这么一大个人情!
假如丁义珍真的跑了,或者被朝廷的人抓走了。
那他李达康的小辫子就要被别人揪在手上了!
这个别人说的就是沙瑞金。
沙瑞金刚到汉东省,肯定要重新组排班子。
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沙李配。
李达康对此也是信心满满。
可丁义珍的事要是一旦闹大了,沙瑞金就能一脚把他踩下去。
除非他向沙瑞金投诚,带领这个秘书帮臣服于沙瑞金。
沙瑞金或许才会大事化小,举起大棒,轻轻挥下。
“育良书记,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嘿嘿嘿。”李达康讪笑了几声。
“咱俩之间还需要说这种客套话吗?”
咱俩之间?
这词听着太陌生了!
咱俩掐了那么多年,难不成你是失忆了?
李达康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还是在应和,“对对对,咱俩毕竟是老同志老交情了,自然要互相帮衬。”
互相帮衬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连坐在一旁的赵东来都绷不住了。
忍不住在心里问了一句:达康书记真是在和高育良打电话?这两只老狐狸在玩什么新的权术吗?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对了,达康,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丁义珍比较好?”电话里的高育良忽然问。
“我觉得应该尽快把案子办了,最好在上面派人下来之前就结案。”
李达康说得是心里话。
现在的他就是砧板上的鱼,随时都可能会挨上一刀。
丁义珍的事情一旦闹大,首先受损的是京州的GDP。
那些向丁义珍行贿过的商人,要是得知丁义珍出事一定会全被吓跑,留下一大堆烂尾项目。
李达康早年在吕州就吃过这个亏。
当时高育良还在一旁看他的笑话。
“对,结案要快,而且要重判,重到连朝廷的人都没话说。”
高育良附和了李达康的想法。
这让李达康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完全不像是高育良会说的话,会做的事。
“育良书记,您这话我没听懂,不是应该按流程走吗?我们这边先私下审讯,审完再把他悄悄交给上面。”
“达康,你太天真了,你觉得交上去会不经过沙书记吗?”
这话一下让李达康陷入了沉思。
是啊。
交上去还是会被沙瑞金捏住把柄的啊。
丁义珍无论抓没抓到,那都是他李达康的下属啊。
而且丁义珍在外面一天到晚自称是他李达康的化身。
这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那育良书记的意思是?”
“丁义珍不是贪了吗?是谁给他的胆子贪,他背后的靠山是谁?总不可能是达康你吧?”
听到这话,李达康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育良书记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让丁义珍去贪污?你知道的,我是最爱惜自己羽毛的。”
“我当然知道你的为人,我的意思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想办法向朝廷的人证明丁义珍不是你的人,那你不就干净了?”
李达康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丁义珍背后的人是谁。
是山水集团的那位赵大公子。
山水集团就在京州,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些年来,李达康一直对赵瑞龙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然是因为忌惮赵瑞龙的父亲赵立春。
李达康给赵立春当了几十年的秘书,或多或少都是有感情的。
所以赵瑞龙只要不是太过分,李达康就不会找他麻烦。
“育良书记,如果我真那么做了,那赵立春那边……”
“达康,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在哪一个朝代都是一样的,汉东如今不姓赵了。”
“可他现在人在海里啊,我怎么敢……”
“海里水比咱们汉东可深多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李达康脑海中炸开了。
他明白了高育良的意思。
是让他和赵家人划清界线。
可怎么划得清呢?
他李达康可是赵立春一手提拔上来的啊!
而且最后这句话的含义太深了。
海里的水更深。
难不成是高育良收到什么风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