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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吴双,你陪你娘说说话,爹去给你买衣服。”吴继业说着就要出门,想用最实际的方式弥补。

“等等。”吴双从床头摸出那个小铁盒,把里面的毛票全倒出来,捧在手心,“我只有这么多,不够的以后还你。” 他的眼神清澈而固执,带着不容置疑的独立。

朱云想推辞,被吴继业用眼神制止了。他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接过那沓带着体温的、皱巴巴的毛票,郑重地点头道:“行。” 他理解这份倔强背后的自尊。

“多谢。”吴双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能用自己攒的钱,哪怕杯水车薪,也让他觉得没那么被动。

“哥,这石头真好看!能给我们看看吗?”双胞胎突然盯着吴双放在桌上的蓝玛瑙珠嚷嚷起来,凑过来好奇地打量。那石球在午后斜阳下,蓝白纹路似乎比平时更生动了些。

吴双把珠子递给他们,叮嘱道:“小心点,别摔了,这是我七岁在长江边捡的,跟着我好多年了。” 这珠子是他的护身符,承载着太多隐秘的梦境和心事。

俩孩子趴在隔壁床板上,小心翼翼地滚动着珠子玩,发出咯咯的笑声。

王辉见这情形,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朱云同志,这里面是吴双的证明文件和介绍信,前十几年的经历,都是学校这几年走访收集的。” 他将文件递过去,里面是吴双坎坷人生的官方注脚。

“麻烦王同志了。”朱云起身,虽然虚弱,但仪态不失,“不如今晚一起吃个饭?” 她想表达谢意。

“不了,学校刚放假,我也得回去准备过年。”王辉顿了顿,认真道,“吴双在一中集体户口挂了这么多年,党支部的意思是,你们多年没交集,感情未必比普通亲戚深。若是实在难相处,也可以把他的户口留在春城,像他这样的孩子不少,找回来的不多,就算找回来了,强行撮合最后闹得不愉快的也有,这是组织出于现实的考虑。”

“不会的,我们一定对他好!”朱云连忙拿出一个崭新的户口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清晰地写着“吴宏歌”,“这是来之前办的新户口本。”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吴双瞥了一眼上面的人员好奇问道:“分家了?我听说还有大伯娘和堂哥。”

“嗯,很早就分了,”吴继业接口,“你大伯失踪在战场,堂哥在黑省驻军,家里只剩你伯娘住我们隔壁,分成两户能分到两套院子,住着宽敞些。” 他解释着家里的情况。

交接完手续,朱云翻看着吴双的转校申请、身份流转证明。里面夹着几张他小时候的照片,每次流转到新地方,总会给他拍张照附在文件里,以防途中出意外。照片上的孩子,即使穿着新发的衣服,也瘦得像骷髅架子,总是畏缩在角落,和其他孩子格格不入,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警惕。她捂着嘴,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吴双却笑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豁达:“这有啥哭的?兵荒马乱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他早已习惯了用麻木来包裹伤痛。

“是是是,我儿活着就好。”朱云擦了擦脸,强忍悲痛,送王辉到走廊。看着王辉的背影,她压低声音问:“王同志,当初寄养他的周家还在吗?他们那样苛待孩子,我想亲自去问问。” 她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王辉脸色有些古怪,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说来也怪,周家建国后凭着‘养育红军子女’的功劳,分到个春城烟厂的工作。两年前除夕,他们在卧龙江边的职工宿舍吃年夜饭,把水仙当韭菜烫了拌豆腐,结果全家十七口全中毒了,还有个一尸两命的。后来查出来,不光豆腐里有,洋葱牛肉、凉拌蒜根里都掺了水仙的球茎和根须,简直是……剧毒套餐。” 他的声音带着后怕。

“这不可能!”朱云皱眉,医者的本能让她质疑,“水仙中毒十五分钟就会有反应,咽喉灼烧、流口水,能折磨人几小时才窒息,这么多人,怎么会没人求救?现场肯定不对劲!”

“谁说不是呢。”王辉叹气,摇摇头,“公安查了很久,只确定现场肯定还有别人活动的痕迹,就是查不出来具体是谁。那之后学校还专门科普过韭菜和水仙的区别,组织烧了不少野水仙。”

朱云狠狠一巴掌拍在粗糙的砖围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罢了,这账也算不清了。真不再留会儿?” 愤怒和无力感交织。

“不了,你们好好聚聚。”王辉摆摆手,转身走进了春城午后依旧炽烈的阳光里。

朱云送走王辉,回来时见吴双正和双胞胎滚珠子玩。俩孩子只顾着高兴,没发现吴双眼底的震撼——珠子上的花纹竟和之前截然不同!那些白色的海浪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随着珠子的滚动,还在慢慢地、细微地变化着形态!

看到他娘进来,吴双不动声色地收回珠子,紧紧攥在手心,一股寒意夹杂着巨大的惊疑从脚底直冲头顶,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这珠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蓝玛瑙珠是他七岁在长江边芦苇丛里捞起的,起初不敢带回家,偷偷埋在黄家外面的老槐树下,直到重庆解放后,才敢挖出来贴身藏着。

自从五三年来到春城,把它放在床头小铁盒里,他就开始做些奇奇怪怪的、异常清晰的梦。梦里总有一颗巨大的灰色珠子轰然爆炸,碎片像流星般四散飞溅,其中九成九化作二十四颗璀璨的蓝珠飞向宇宙深处,剩下的最小一颗,就是手里这颗。

然后,便是一个叫李大有的普通工人的一生,如同连续剧般在他梦中展开:从钳工学徒开始,一步步钻研技术,经历工厂变迁,最终自己开了家小型机械加工厂……一年年,一幕幕,连贯而真实,直到李大有的生命在二零二零年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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