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浓厚，哪怕是正午都没有消散。
唐初水走在前面，手机的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亮蜿蜒向上的石阶。
踩在湿润落叶的地面，发出踩碎枯枝的声响。
“老婆，你等等我嘛……”夏沛撒娇的声音在身后随之响起。
唐初水没有回头，他知道对方紧跟在身后，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宿主，前方就是最佳地点】系统提示：【那里以险峻著称，每年都有游客失足坠亡的新闻。】
唐初水的指腹无意识地抚挲相机边的硬框。
“就是这里。”
他停在山顶一处突出的观景台，转身面对夏沛。
青山云雾飘渺，古松树上系满寄托心愿的红布带，夏沛背着包和老婆停留在这里。
背包里装着两人份的便当和许多零食，爬了一路，他气息平稳，没有半点累，完全看不出昨晚被捅穿心脏的痕迹。
“老婆要拍照吗？”夏沛翻出手机，准备帮老婆拍照，“这里风景还真不错呢。”
镜头对准远处的山海，却始终将唐初水框在取景框的正中央：“这个角度超级美哎！”
他正库库按下拍摄键，唐初水倏地伸出手，纤细雪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夏沛愣住了，琉璃般透亮的瞳孔微微扩大，睫毛上还沾着一点山间雾气的湿润。
老婆从来没有这么主动的对他做过这些……
“往后站一点。”
唐初水很快收回了手，他举起相机，语气轻柔得像是真的在关心取景角度。
余光却环视下四周，因为隔壁Q市的怪物袭击影响，市民人心惶惶，很少人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外出。
夏沛反应过来老婆是想给他拍照，脸色涌上羞涩的红晕，他扭捏着说：“老婆你要给我拍照吗？那老婆你要给我拍好看点啊，给我拍个美颜什么的。”
“嗯，再往后面站点。”
唐初水应下来了。
夏沛跟随着老婆的指挥，站在防止坠落的防护栏边，想到老婆给他第一次拍照，他心里就雀跃得不行，一颗心狂跳。
他按捺住羞涩和肆意生长的喜欢，下意识听老婆的话摆出老婆想要的拍照姿势。
鞋边一颗石子骨碌碌滚落悬崖，没有任何回响，他也压根没心情去察觉，木质防护栏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内里早已潮湿腐朽。
他正对着镜头对着老婆扬起天真烂漫的笑容，随后肩膀被猛地力道一推——
向后跌去的瞬间，夏沛表情还带着错愕。
唐初水站在悬崖边，冷静地听着下方传来的呼啸声。如同一颗小石子抛入大海，石沉海底。
这下倒是省去了处理尸体的功夫。
相机里还残留着丈夫最后一张笑容的照片，唐初水毫不犹豫关闭离开。
他准备去警局报失足坠亡。
－
中午一点，从停车场取回车时，下山的蜿蜒公路上就起了浓雾，甚至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唐初水握紧方向盘，行驶在雾气笼罩的山路上。
明明在此之前他看过天气预报，今天大晴，根本不会有雨。
车灯在雾中只能照出短短几米的距离，什么也看不清。
按理来说，正午不该有这么大的雨雾，可他却仿佛被困在了这片公路，一个人徒劳地打转，连路过的车辆都不曾遇到，只有公路两侧的扭曲树木和几乎看不清前方愈发浓厚的白雾，
导航失灵，地图不断扭曲，沿途出现密密匝匝的红色感叹号。
雾气越来越重，不断钻进他的车里，缠绕着他的手腕、脚踝、和衣领，他能清楚感受到异于常日的寒冷蔓延在车内。
【宿主？你看，那是不是个人？】瑟瑟发抖的系统在耳边询问。
一个朦胧的人影出现在车前方的雾中，他的头颅面向着后方，身体却在向前方行走。
歪歪曲曲的反关节腿骨刺破裤管，露出骨头的白光。
唐初水踩下油门，目不斜视：“别管，你导航回家的路。”
系统313害怕地点点头，想它一个新手反派系统初入茅庐，和新人宿主来第一个新手世界，完成第一个新手任务，就来这么大的……
驾驶了一段距离后，布满雾气的窗外再次出现那个反关节行走的人。
哒，哒。
明明是在向前走，却莫名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唐初水再次想要加速，“咔嗒”一声，车子熄火。
被迫停下来的唐初水低头检查油门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车窗覆盖上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脸，投下一片灰厚的阴影。
脖颈传来冰冷刺骨的冷意，唐初水蓦地抬头。
头破血流，满脸血迹的夏沛一瞬不瞬地站在窗外看他。
对视片刻，夏沛缓缓露出浅淡的笑容：
“……老婆，你怎么忘记我了？我还在山上呢……”
随后他握住车门把，在驾驶前就锁上的车门形同虚设，被他再轻松不过地拉开进入后座。
湿气瞬间布满车里，温度下降了十个度。
唐初水没有出声，他默默从后视镜窥看着进入后座的非人。
夏沛胡乱地从掀起衣服下摆擦拭自己削个大洞，都能看得清森森头骨的头颅。
不断渗流的黑红色鲜血，和肉眼可见深凹进去的头皮，使他那张往日白净俊俏的脸都面目恐怖了起来。
导航重新启动，滋滋的电流声中，响起了指引下山的路线。
“前方两百米，左转——”
“好多水啊……”夏沛喃喃地重复动作，却怎么也擦不完头颅不停流出的鲜血，“我都淋湿了。”
似乎察觉到老婆复杂的目光，夏沛抿了抿惨白的唇，面庞被他擦得全是暗红的血，恐怖瘆人至极。
他却靠在座椅上，微弱地发着抖。
那双毫无光亮的空洞眸子直直盯着他，低语道：“老婆，我好冷……”
“为什么这么冷啊……我会死吗？”
后视镜里的唐初水，目光移向车的前方：“……后备箱有毛毯。”
听完了这句话，快要死去的夏沛眼珠动了动，仿若容光焕发，重新迸发出了光芒。
“老婆？”
“你还在意我的是不是？”
“……”
唐初水不想回答他的白痴问题，他说那句话，只是觉得暂时摆脱不了他，而且他头上一直流的血会弄脏了他的车，清洗费也是一大笔钱。
不过这次，夏沛似乎不想再继续伪装自己是人类的游戏了。
他直勾勾盯着他，在光线不太亮的车里眼珠亮得惊人，显得有些诡异执拗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