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西郊机场。
军用运输机平稳降落。
何雨铁拒绝了部队安排的专车,独自一人背着褪色的行军包,走进了这座阔别十年的城市。
街上自行车铃叮当作响,远处飘来糖葫芦的叫卖声。
熟悉,又陌生。
何雨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在边疆风雪里淬了十年的眼,看什么都隔着一层冰。
他脑子里反复冲刷的,只有一封信。
信上只有七个字。
“哥,我们被人欺负了。”
这七个字,压垮了他心里仅存的半点乡愁,只剩下滔天的寒意。
他拦了辆三轮车,报出地址。
车夫蹬得满头大汗,在一个老胡同口停下。
“同志,到了,这儿就是南锣鼓巷九十五号。”
何雨铁付钱下车,抬头看向眼前的灰砖青瓦四合院。
大门上的红漆斑驳脱落,露出木头本色。
十年,什么都旧了。
他刚要抬脚,一阵尖酸刻薄的骂声穿透院门,直刺耳膜。
“小贱蹄子!你还敢瞪我?”
“你哥傻柱偷了我家的鸡,今天不赔钱,你就别想去上学!”
“长得跟你那死鬼老妈一个德性,都是狐媚子!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何雨铁的脚,停在了半空。
他伸手推开虚掩的院门。
中院,他十年未见的妹妹何雨水,被一个胖得流油的老婆子死死堵在墙角。
妹妹十七了,个子高了,人却单薄得厉害,风一吹就能倒。那张蜡黄的小脸,一看就是长期吃不饱饭。
她身上那件旧衣服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书包。
堵着她的,正是贾家的贾张氏。
贾张氏叉着腰,唾沫星子喷得比下雨还密。
“赔钱!二十块!少一分都不行!”
贾张氏旁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学着她的样子,朝着雨水吐口水。
贾家的金孙,棒梗。
“赔钱!打死你!你哥是小偷!”棒梗尖着嗓子叫,伸出黑乎乎的手就要去推何雨水。
“我哥没偷!”雨水倔强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眶里打转,就是不肯低头。
“我操你奶奶的!”
东厢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何雨柱,也就是傻柱,红着一双眼冲了出来。
他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蒲扇大的巴掌扬起来,就要往贾张氏那张肥脸上抽!
“老虔婆!你再骂一句试试!”
“哎!傻柱!住手!”
一大爷易中海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抓住傻柱的手腕,板着脸拿出长辈的架子。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无法无天了!”
傻柱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一大爷!你松手!这老东西欺负我妹妹!她还骂我死去的妈!”
“她骂你,你就动手打人?”易中-海眉头紧锁,“贾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一大家子,就东旭,一个人赚钱,她家不容易!你拿了鸡,就该赔钱!”
这话听着“公道”,却直接给傻柱定了罪。
傻柱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穿着蓝色工装的秦淮茹端着针线笸箩,“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一露面,眼圈就红了,眼泪说掉就掉。
“柱子哥,你别生气,我们家是真的不容易……”
她走到傻柱身边,声音不大,带着哭腔,却保证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见。
“那只鸡,我们家养了好久,就是想给身子弱的棒梗补补……可现在……”
她边说边抹泪,那柔弱可怜的样子,瞬间就占领了道德的高地。
“柱子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把钱赔了吧,行吗?”
“我哥没偷!”
何雨水再也忍不住,鼓起所有勇气大喊。
“你瞎说!明明是棒梗偷吃的,我都看见他手里攥着鸡骨头!”
此话一出,贾张氏那张肥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当场就炸了毛。
“反了天了你个小贱蹄子!还敢还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那蒲扇大的巴掌照着雨水的脸就要扇下去!
院子里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嘴角咧得更开了,就等着看这出好戏。
“哎!”
三大爷闫埠贵扶了扶眼镜,皱着眉出声。
“贾家的,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打孩子呢!”
二大爷刘海中依旧背着手,挺着个官架子,一副审视的姿态。
这就是他何雨铁用命护了十年的国,国里的一个家。
这就是他的弟弟妹妹,活了十年的地方。
何雨铁看着撒泼凶悍的贾张氏,看着道貌岸然的易中海,看着楚楚可怜的秦淮茹,看着周围一张张扭曲又麻木的脸。
一个大院,竟然只有一个,还算个人。
他胸腔里那股压了十年的杀气,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他背着那个褪色的行军包,走进院子。
他的脚步声不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原本嘈杂喧闹的院子,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针落可闻。
正要下狠手的贾张氏,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凶悍变成了错愕。
正在拉偏架的易中海,动作也僵住了,嘴巴半张着,说不出话来。
正在酝酿眼泪的秦淮茹,也忘了该怎么哭,呆呆地站在那。
所有人的脖子都像上了发条一样,齐刷刷地转向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他穿得太普通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背着一个土气的包。
可是,他身上那股子东西,却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那是一种只有在尸山血海里反复冲杀才能磨砺出来的东西。
普通人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都开始发凉,血液都快要冻住了。
院子里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冻得人骨头发麻。
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傻柱和何雨水也看见了他。
傻柱愣住了,他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嘴巴张了张,喉结滚动,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何雨水更是瞪大了眼睛,攥着书包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眼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颤抖着嘴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声,喊了一声。
“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