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武当山的松柏依旧苍翠,云海依旧舒卷,但山上的许多人许多事,却已悄然改变了模样。
曾经的幼童晋赢,如今已长成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
虽年仅十三,但因龙气常年反哺淬炼肉身,他的身形已如十五六岁的少年般高挑匀称,筋骨强健,肌肤下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华。
一双眸子清亮有神,顾盼之间,沉稳通透。
宽大的道袍如今合身地穿在他身上,更添几分出尘之气。
这八年,他的进境堪称惊世骇俗。
凭借那旷古烁今的宽阔经脉与胸口碎片持续不断的龙气反哺,任何武功到了他手上,几乎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一精便近乎道。
《纯阳无极功》已修炼至极为高深的境界,内力之雄浑精纯,至阳至刚,浩荡磅礴,运转间如大江奔流,生生不息。
单以内力论,他已稳稳超越大师兄宋远桥、二师兄俞莲舟、四师兄张松溪等所有弟子,成为武当山上仅次于师父张三丰的存在。
虽距离那玄之又玄的“先天”境界还有漫漫长路,但放眼整个江湖,他已是掌门级别高手中顶尖的存在,足以与少林空闻、空智等神僧比肩,甚至犹有过之。
武当绝艺更是悉数掌握。
《纯阳无极功》的内力深厚绵长。
轻功梯云纵施展开来,身如飞羽,凭虚御风,直上青冥,矫捷灵动的程度让以轻功见长的四师兄张松溪都叹为观止;
拳掌功夫更是集大成者,武当长拳在他手中返璞归真,绵掌阴柔莫测,震山掌刚猛无俦,震天铁掌更是蕴含沛然巨力;
剑法一道,神门十三剑已臻化境,出剑快如闪电,精准无比,专攻神门要穴,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拥有如此骇人实力的晋赢,在武当山上却并无丝毫骄矜之气。
一方面是他灵魂成熟,深知天外有天;另一方面,则是这八年来,武当上下给予他的,是毫无保留的、家人般的温暖与关怀。
大师兄宋远桥虽严肃,却时常关心他的起居功课,眼神如同看待自家子侄;
二师兄俞莲舟沉默寡言,却会在切磋时毫不藏私地指点他掌法中的细微瑕疵;
四师兄张松溪心思缜密,常与他推演江湖局势,锻炼其心性;
五师兄张翠山失踪多年,仍是众人心中之痛,也让晋赢更珍惜眼前;
六师兄殷梨亭性情温和,常拉着他品茶下棋;七师兄莫声谷豪气干云,最喜欢找他切磋拳脚,虽然每次都被揍得龇牙咧嘴,却乐此不疲。
但是七师兄和他关系最好,武当八子,他两年龄相差不算大,莫声谷也就比他大9岁。
而其中最让晋赢感念至深的,却是三师兄俞岱岩。
自三年前,山下请来的老夫子捻着胡须,无奈表示“两位公子天资聪颖,老朽已然教无可教”之后。
传授学问的重任,便落在了因身体残疾、无法练武而常年与各类书记为伴的俞岱岩身上。
起初,宋青书还有些不情愿,觉得读书枯燥,远不如练武行侠来得痛快。
晋赢却深知这些知识的重要性,学得极为认真。
俞岱岩也很快发现了这位小师弟的非同一般
他不仅一点就透,更能举一反三,时常提出些角度刁钻、发人深省的问题,甚至对一些圣贤书中的道理,都有着自己独到而深刻的见解,完全不像个少年人。
授课的地点,常在俞岱岩清幽的院落里。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铺满竹简和书籍的书桌上。
俞岱岩坐在轮椅上,声音温和而清晰,不仅讲解经义,更结合江湖轶事、朝堂变迁、兵法实例,将枯燥的知识讲得生动有趣。
他尤其关心晋赢。或许是因为自己重伤难愈,将一腔心血都寄托在了这位天赋异禀、心性早熟的小师弟身上。
他不仅教知识,更教做人处世的道理。
“八弟,”他常常在讲完一段《孙子兵法》后,温言道,
“你天赋异禀,武功进展神速,这是上天厚赐。但需谨记,力量越大,责任越重,越要明辨是非,知所进退。匹夫之勇,不过溅血五步;运筹帷幄,方能安邦定国。你的未来,不应局限于江湖纷争。”
有时,他看到晋赢因练功过于刻苦而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时,会示意清风端来温热的参茶,
放缓语调:“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必过于逼迫自己,慢慢来,根基才稳。”那关怀的眼神,像极了慈爱的兄长,甚至带着一丝父辈的担忧。
晋赢两世为人,内心深处对这份毫无功利色彩的关怀格外珍惜和感动。
在俞岱岩这里,他感受到的不仅是学问的增长,更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和家的温暖。
他会安静地听讲,认真地提问,课后还会推着俞岱岩的轮椅在庭院中散步,
聊些轻松的话题,或是将自己在练功中一些关于“阴阳流转”、“以柔克刚”的模糊感悟说给三师兄听。
这些感悟,其中不少都来自他前世对太极拳理的零星了解。(还是在大学军训时候学的,不要觉得离谱,我的大学军训真会教)
他并未直接说出“太极拳”三个字,只是以一种少年人“异想天开”的方式,旁敲侧击地提出:“三哥,你说如果打架的时候,不跟对方硬碰硬,而是顺着他力气的方向带一下,再轻轻一送,会不会省力很多?”
或者“师父说纯阳无极要阴阳互济,那是不是说最强的力量,其实藏在最柔和的状态里?”
这些零碎的想法,俞岱岩起初只当是孩子有趣的想法,但听着听着,时而会陷入沉思,觉得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至理。
他偶尔会在张三丰结束短暂闭关、考较晋赢功课时,将这些话转述给师父听。
张三丰每次听到,眼中都会爆发出惊人的神采,盯着晋赢看了又看,然后便会陷入长时间的沉思,甚至有一次直接挥手让他们离开,自己对着云海枯坐了三日。
晋赢知道,自己撒下的这些“种子”,正在这位武学大宗师的心田中慢慢发芽。
师父常年闭关,苦苦追寻突破先天之上的方法,或许正是在摸索那条通往“太极”的道路。
而另一位少年宋青书,在这八年间也长成了一位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的翩翩美少年。
武功尽得真传,虽远不及晋赢妖孽,却也远超同辈,是江湖上年轻一代赫赫有名的俊杰。
他时常下山行侠仗义,因相貌俊美,行事又颇有章法,仗义疏财,扶危济困,竟博得了一个“玉面孟尝”的美誉。
难得的是,在俞岱岩的谆谆教导和晋赢这个“小师叔兼老大”无形中的影响和时不时“善意”的敲打下(比如在他偶尔流露出一点骄矜之气时,拉他去后山“切磋”一下,美其名曰检验实战,实则单方面碾压,让他深刻理解人外有人),
宋青书并未长歪,性格虽比少年时开朗许多,但待人接物依旧保持着武当弟子的谦和与正气,并未因虚名而迷失自我。
他对晋赢,那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加一点点“畏惧”,八师叔的话,比亲爹宋远桥的还管用。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
晋赢刚练完剑,周身剑气未散,凌厉逼人。
他收剑入鞘,来到俞岱岩的院落,准备如常听讲。
却见俞岱岩并未在书桌前,而是让清风推着轮椅,在院角的梅树下等候。
石桌上放着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和几样精致茶点。
“三哥。”晋赢快步上前,语气亲近。
俞岱岩看着他,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微笑道:“练功结束了?气息又沉凝了几分。过来坐,今日不看书了,陪三哥说说话。”
晋赢依言坐下,自己动手给俞岱岩斟了杯茶。
俞岱岩接过茶杯,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看着晋赢,缓缓道:“八弟,你今年,满十三了吧?”
“嗯。”晋赢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俞岱岩轻叹一声,眼神有些悠远,“眼看着你就长大了,武功也练得这般好……真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郑重,“赢儿,你天赋异禀,际遇非凡,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三哥是个废人,在武学上给不了你什么指点,唯有这满屋的书卷,和这些年的一些浅见,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俞岱岩这八年以为两个孩子真是诸子百家深刻研读,也因为有俩学生,也身体的残疾也看开了,心境更是提升不少,如果不是身体原因,他的武功会突飞猛进,远超宋远桥等五人。
当然晋赢这天人比不了。
他目光慈和地看着晋赢:“你心思重,想得多,这是好事,也是负累。三哥只希望你记住,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走到哪一步,武当山永远是你的家,我们这些师兄,永远是你的后盾。有什么难处,不要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阳光透过梅枝,斑驳地洒在俞岱岩清癯而温和的脸上,他的话语不高,却字字沉甸甸地砸在晋赢的心上。
晋赢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胸腔中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
他穿越而来,本是无根浮萍,但这八年,武当山给了他一切——师徒之情,兄弟之谊,家的温暖。
尤其是三哥俞岱岩,这份如父如兄的关怀,弥足珍贵。
他抬起头,迎上俞岱岩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三哥,我记住了。武当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俞岱岩欣慰地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孩子。喝茶吧,这是你二师兄新送来的云雾,味道不错。”
茶香袅袅,浸润着午后的阳光,也浸润着少年心中那份坚实的暖意。江湖风波或许将至,但此刻,武当山上,岁月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