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伤兵营库房前,张钰强压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将库房里剩余的、堆积如山的各种珍稀药材,尤其是那些异种药材:
叶片流淌金光的“金脉草”、根茎如黑铁的“玄铁根”、花瓣凝结冰晶的“寒魄花”……都尽可能用手触碰、摩挲了一遍。
他的动作自然,带着新兵对珍贵事物的好奇,或是在帮忙整理时不经意的接触,没有引起任何人,包括那个经验丰富老兵的注意。
然而,期待中的冰冷提示音,再也没有响起。 意识中的六个装备格,除了第一个被紫纹龙参的紫色虚影占据,其余五个依旧空空荡荡,散发着孤寂而恒定的淡蓝色光晕。
“果然……这才是常态。” 张钰心中轻叹,却没有太多沮丧,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这三年在泥泞、鞭影与绝望中挣扎的经历,早已将不切实际的幻想磨得粉碎。金手指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打破常理的奇迹。
这批药材是蛟龙妖气浸染下的异变产物,本就稀世罕见。以往小队采集回来的,多是经过初步筛选、用于炼制普通伤药或上交仙门的普通货色,恐怕连一丝被这神秘系统“识别”的资格都没有。
这次能碰到那株漏网的、形态化龙的紫纹参异种,已经是得天之幸!回想起来,这三年他在伙房打杂、在伤药处帮忙炮制过的普通药材不知凡几,何曾有过半点异样?
回到丙字旗第七队那冰冷、拥挤、充斥着汗臭、脚臭、劣质烟草和未散尽血腥味的营房,张钰躺在坚硬如铁、铺着薄薄一层霉变稻草的通铺上。
周围的鼾声如雷,磨牙声刺耳,伤兵的呻吟断断续续,一切都和三年来无数个夜晚别无二致。但张钰闭着眼,感官却敏锐得惊人。他能清晰地“听”到意识深处那第一个装备格的存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紫纹龙参(一品)】 【唯一被动 – 龙元滋养:微弱提升佩戴者气血恢复速度与身体韧性。微量提升对木灵气的亲和力。】
“一品……木灵气亲和力……” 张钰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简洁却重若千钧的信息,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悸动与难以言喻的兴奋。这并非虚幻的臆想,而是实实在在作用于血肉之躯的变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双臂因白日里疯狂拉弓导致的、深入骨髓的酸胀和撕裂般的痛楚,正以一种远超往常的速度缓解、消退。那并非立竿见影的痊愈,而是一种持续的、温和的抚慰,如同浸泡在无形的温养药液中,丝丝缕缕地修复着受损的肌纤维。
平日里,这种强度的训练后,双臂至少要酸痛僵硬到后半夜,甚至影响第二天的操练,往往招致更严厉的鞭打。
而此刻,仅仅几个时辰过去,那撕扯般的剧痛竟消退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暖意的疲惫感,如同剧烈运动后的正常反应。
更奇妙的变化发生在身体深处。那种常年因营养不良、过度透支、精神压抑带来的、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的虚弱感,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正被一丝微弱却持续的能量流缓缓浸润。
这股能量并非直接补充气血,而是像春雨般滋润着干枯的“根系”,增强着本身的活力和承受力。张钰能感觉到,往日里训练后那种喘不上气、眼前发黑的极限透支感,似乎被推远了一些。
至于那“微量提升对木灵气的亲和力”……张钰屏息凝神,尝试去感知。东胜神洲天地灵气沛然,无处不在,但对于他这种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凡俗武夫而言,灵气如同空气,虽可呼吸却无法真正汲取利用。
此刻,他努力将意念沉入自身,尤其是双臂经络。渐渐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浮现出来。
当他意念扫过营房角落里堆放的一些用于治疗冻疮的普通干草药时,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极其淡薄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凉意,比以往更清晰地被皮肤捕捉到?
而当他的意念沉入被【龙元滋养】温润着的经络时,仿佛那几条模糊的路径对空气中散逸的、极其稀薄的木属性灵气粒子,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吸引力”?这感觉太过朦胧,如同幻觉,张钰不敢确定。
……
丙字旗三队遭遇铁背山魈群、死伤惨重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镇荒堡这潭死水中激起了一阵短暂的恐慌和议论后,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没有额外的抚恤,没有高层的震怒,更没有仙师下山清剿的迹象。一切如常。对于见惯了生死、麻木了神经的底层厢兵而言,这不过是又一次证明了这片土地的残酷。
但这一次,对于蜷缩在通铺角落的张钰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龙元滋养】的效果,在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和军营生活中,开始显现出它水滴石穿般的伟力。
训练场上,王魁的鞭子依旧狠辣无情,操练强度因三队的惨剧而变本加厉。站桩的时间更长,开弓的次数更多,力道要求更大。
同队的许多新兵,甚至一些熬了几年的老兵,都开始显露出疲态。双臂肿胀如馒头,手指血肉模糊,每一次开弓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哼和身体的颤抖。
而张钰,虽然同样汗流浃背,肌肉酸痛,但他恢复的速度明显快于旁人。当别人在休息间隙瘫倒在地,痛苦地揉捏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时,张钰能感觉到一股持续的暖流在双臂经络中流淌,酸痛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这让他能在短暂的休息后,更快地投入下一轮训练,动作更稳,拉开的弓也更满!王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次数,开始增多。
身体韧性的提升,让他对恶劣环境的耐受度大大增强。冰冷的通铺不再让他辗转难眠,劣质粗糙的食物似乎也更容易被身体吸收利用。
更重要的是,那微弱的木灵气亲和力,似乎并非错觉。当他刻意在修炼《铁弦劲》时,当他全神贯注引导意念,试图捕捉那丝滑溜的气感时,似乎……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的木属性灵气似乎在不断滋养他的身体。
张钰如同一块沉默的海绵,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在营房角落、在巡逻间隙、甚至在深夜他人熟睡之时,一遍又一遍地运转那简陋的《铁弦劲》口诀。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盲目地试图从酸胀的肌肉中“挤”出气感,而是尝试着将意念与【龙元滋养】带来的那股持续暖流相结合。那暖流如同一条温顺的溪流,虽然微弱,却有着明确的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意念,如同一个笨拙的舵手,试图让这意念之“舟”,沿着《铁弦劲》册子上那模糊标注的经络路线,汇入这暖流之溪。
第十天。 夜,深沉。凛冽的渊海朔风如同鬼哭,在镇荒堡的寨墙外呼啸盘旋。营区内死寂一片,只有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伤兵营偶尔传来的压抑呻吟。
丙字旗第七队的营房内,鼾声此起彼伏。张钰却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他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赵虎,轻轻挪下通铺,赤着脚,如同幽灵般溜出了营房。
他没有走远,就在营房后墙根一个背风的角落。这里是他的“秘密修炼点”,冰冷坚硬的地面,粗糙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尿臊味。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
他摆开《铁弦劲》中一个基础的引弓蓄力桩步,双膝微曲,沉肩坠肘,双臂虚抱,仿佛握着一张无形的巨弓。
没有真正的弓,但他全身的肌肉、筋膜、骨骼,都按照功法的要求,调整到最佳的发力状态。冰冷的寒气从地面、从墙壁渗透进来,刺激着他的皮肤。
他闭上眼,摒弃一切杂念。心神沉入丹田,再缓缓上升,如同无形的触手,探入双臂。
意念所至,【龙元滋养】带来的那股熟悉的、温润的暖流立刻被唤醒,如同沉睡的溪流开始潺潺流动。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融合了意念与【龙元滋养】的能量,沿着《铁弦劲》标注的、从肩井穴下行至曲池穴,再通往劳宫穴和指尖的模糊路线,缓缓推进。
咔嚓! 一声只有张钰自己能“听”到的、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坚韧的壁垒,被硬生生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精纯、更加内敛、如同水银般沉重而流畅的力量,瞬间从那裂缝中奔涌而出!它不再是单纯的外在肌肉之力,而是由内而外,通达了部分经络,蕴含着穿透与震荡之能的——暗劲!
这股新生的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双臂的特定经络中狂暴奔流!所过之处,筋骨齐鸣,肌肉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跳动!剧痛与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掌控感交织在一起!
成了! 暗劲!
张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破茧重生般的巨大冲击和狂喜!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狂笑声溢出喉咙,鲜血的咸腥味在口中弥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双臂之中,那股新生的力量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它蛰伏在肌肉深处,如臂使指!只要意念一动,便能透体而出,伤人内腑!这是质的飞跃!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握,对着面前冰冷的石墙。意念微动,调动那股新生的暗劲,凝聚于指尖。
嗤!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 指尖距离粗糙的石墙表面尚有寸许距离,但那坚硬的石墙表面,竟凭空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凹点!凹点周围的石粉,簌簌落下!
虽然威力微弱得可怜,但这隔空寸劲,正是暗劲的标志!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身体仿佛被抽空,摇摇欲坠。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力量感,支撑着他没有倒下。【龙元滋养】的暖流立刻变得更加活跃,如同清泉般冲刷着刚刚被强行拓宽的经络,缓解着突破带来的撕裂痛楚。
……
张钰突破暗劲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第七队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但暗劲武者周身气血运转、劲力内蕴带来的那种微妙气场变化,对于同为武者,尤其是王魁这种老牌暗劲巅峰的人而言,是瞒不住的。
第二天清晨操练时,当张钰再次拉开那张三石硬弓,动作沉稳流畅,开弓如满月,放箭似流星,箭矢破空声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低沉的穿透力时,王魁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就猛地眯了起来。他死死盯着张钰,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
操练结束,王魁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训斥或加练,而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百夫长陈百川的亲兵便来到了第七队的营区。
百夫长陈百川,一个身材精悍、面容冷峻的中年汉子,真正的化劲巅峰高手,是这丙字旗说一不二的人物。他端坐在简陋却相对整洁的石屋内,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上下打量着被带进来的张钰。
张钰挺直腰板,不卑不亢。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远比自己浑厚凝练的气息带来的压迫。
“你叫张钰?临江县小河村的?” 陈百川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是!营正大人!”张钰声音洪亮。
“王魁上报,你……突破暗劲了?”陈百川的目光锁定了张钰的眼睛。 “是!侥幸突破!”张钰坦然承认。
“侥幸?”陈百川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显然不信。他站起身,走到张钰面前,毫无征兆地,一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快如闪电般按向张钰的肩膀!指风凌厉,暗含劲力!这是试探!更是下马威!
张钰瞳孔微缩,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他并未硬抗,而是沉肩卸力,同时脚下步伐一错,身体如同被风吹动的柳条,向后滑开半步!一股微弱却凝练的暗劲自然而然地从肩井穴涌出,迎向对方按下的手掌!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碰撞声。 张钰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肩膀一阵酸麻。而陈百川的手掌也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好!果然有几分火候!” 陈百川收回手,眼中的审视少了几分,多了几分认可,“虽然微弱,但劲力凝练,收发由心,确是暗劲无疑!根基……还算扎实。”
他走回座位,从桌上拿起一块黑沉沉的木牌和一把钥匙。 “按军规,凡我镇荒厢军士卒,五年内突破暗劲者,擢升队正,享独立营房,月俸加倍,伙食提等。”
陈百川将木牌和钥匙抛给张钰,“丙字旗第八队,队正张钰!这是你的腰牌和营房钥匙!营房在乙字区三号。即刻搬过去!”
黑沉的木牌入手微沉,上面刻着一个“副”字和丙七的编号,边缘粗糙。那把黄铜钥匙,则象征着脱离耗材身份的第一步。
“谢大人!” 张钰接过腰牌和钥匙。
“别高兴太早。” 陈百川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队正不是那么好当的。管好你自己手下那十来个新兵蛋子,下次巡逻清剿,若是出了岔子,……哼,军规森严,你这队正的位置,连同你这个人,都别想要了!”
“属下明白!定不负大人期望!” 张钰肃然应道。
当他拿着腰牌和钥匙走出营正石屋时,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羡慕,有嫉妒,有难以置信
张钰没有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只是挺直了脊背,拿着钥匙,在众人沉默而复杂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营寨中那片属于军官和精锐的、相对整洁安静的——乙字区。
推开那扇属于他的、乙字区三号营房的简陋木门。一股久未住人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把椅子。但这里,是独属于他的空间!没有鼾声,没有脚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