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俞家住西凉河边,一间茅草屋歪歪斜斜地立在水畔,风吹雨打多年,墙皮都裂了缝。
可屋里却摆着笔墨纸砚,不像是渔家该有的物件。
说来也巧,陆山虽是个打鱼的,却念过几天书,知道识字明理的重要,宁愿省下饭钱也要供儿子念点诗文。
若不是这样,陆俞哪怕带着前世记忆回来,怕也写不出像样的毛笔字。
铺开宣纸,磨好墨,他提笔写了几个字,却是用左手执笔。
字迹略显生硬,横不平竖不直,可意思倒还清楚。
不用右手,并非惯用手的问题,而是刻意为之。
留下真迹,容易被人追查来历。
这封信,必须看不出痕迹。
信是写给白展堂的。
夜色渐深,乌云遮月,天地一片昏沉。
同福客栈的大堂里,白展堂正忙着把两张桌子并拢,铺上被褥,打算舒舒服服睡个觉,结束这寻常的一天。
忽然,“嗖”地一声,一枚石子破窗而入!
“嗯?”
他本能地伸手要接,却又强行收住动作,任由那石头从眼前掠过,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定睛一看,石子上缠着一张折好的纸条。
白展堂眉头一皱,心头顿时浮起一丝不安。
耳朵微动,已捕捉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沉重,缓慢,听着像是个两百斤的大汉。
可细听之下,又有些不对劲。
脚步虚浮,落地时带着刻意压低的节奏,分明是有人绑了重物在身上,故意改变身形步态,生怕被他听出门道。
来者小心至极。
更准确地说,是对他的本事了如指掌——知道他耳力惊人,单凭脚步就能辨人身份,才如此煞费苦心地伪装。
白展堂本想追出去,可一迟疑,终究没动。
他弯腰捡起石子,拆下纸条展开,只扫一眼,脸色骤然发白。
“敬启者白大侠:晚辈初涉江湖,籍籍无名,久闻阁下持有盗圣玉牌,乃同行心中至宝,仰慕已久。
本不该觊觎前辈之物,然知阁下已金盆洗手,远离纷争,此物于您不过旧日遗物,留之无益。
故斗胆相求,恳请阁下于子时三刻前,将玉佩置于西凉河畔第七株柳树树洞之内。
晚辈在此立誓:绝不假借阁下名号行不义之事,亦不会泄露阁下隐居之所,更不敢惊扰客栈诸人安危。
唯求一物以证江湖志向,望前辈成全。
此事若顺,自当风平浪静;若有波折,恐难保事态不失控。”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白展堂盯着纸面,手微微发抖,嘴唇几乎无声地颤着:“坏了……我的底细,被人摸清了。”
片刻惊惶过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送信的人不像官差,语气措辞像个江湖客。
字写得歪歪扭扭,十有八九是干我们这行的。
他是冲着‘盗圣’这块招牌来的,却又不敢正面较量,才出此下策。”
他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嘴上说是请求,其实是拿话堵我——不给?那就难保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那句‘风平浪静’,听着像保票,实则是警告。”
想到这儿,他猛地攥紧纸条,内力一吐,纸张瞬间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无论如何,不能连累大家。
我可以走,可以逃,可他们呢?老佟、小郭、秀才、燕哥儿……哪一个能躲得开?”
他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一块玉佩而已,如今对他而言不过是旧日回忆的残片。
若能用它换来众人平安,换他自己安心,那便交出去又如何?
不多时,他走到柜台前,取笔蘸墨,匆匆写下几行字,收好信件,披衣出门。
不久后,他出现在西凉河边第七棵柳树下。
将玉佩用信纸仔细包好,轻轻塞进树洞深处。
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埋伏,这才足尖一点,身影如烟般消失在夜色中。
约莫一个时辰后,远处阴影里缓缓踱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棵柳树,停在树洞前,伸手探了进去。
他取出物件后,便匆匆离开。
约莫一炷香工夫,那道黑影悄然潜入一间简陋茅屋。
烛光微弱摇曳,渐渐照亮了来人面容——正是陆俞。
方才那一幕,原是他精心设计的计策。
凭他对白展堂的了解,这般做法虽冒险,却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即便败露,也无性命之忧。
毕竟白展堂天性仁厚,别说伤人性命,便是宰鸡杀生都下不了手。
纵使识破是他所为,也不至于痛下杀手。
他缓缓打开包裹玉牌的纸笺,上面赫然是白展堂的回信:
“望君守诺。
否则,天涯海角,我必取你性命!”
寥寥数语,字字带刺,满是警告之意。
“白大哥终究有些骨气,尤其牵扯到客栈众人时更是如此。
对不住了,兄长。
实乃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陆俞低声自语,旋即指尖轻捻信纸,凑近烛火。
火苗舔舐纸角,转瞬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片刻后,他才拿起那枚盗圣玉佩,细细端详。
“这便是传说中的盗圣信物?瞧着倒也平平无奇。”
……
此刻,陆俞心头微热。
这是他头一回施展武道垂钓之术,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不知这一钩下去,能引出何等机缘。
念头刚起,四周景象骤然变幻。
破败茅屋消失不见,眼前只余一处孤崖。
崖外浩渺无垠,云雾翻涌成海——那便是传闻中的武道云海。
崖边立着一根鱼竿,静静横卧。
此竿看似寻常,却隐隐透着异样气息。
细看之下,竿身刻满古纹铭文,含义难明,却仿佛蕴藏着天地至理,令人顿生敬畏。
“原来这就是钓取武道机缘的器具?果然不凡。”
陆俞轻叹一声,伸手握住鱼竿。
刹那间,一股奇异感应自掌心蔓延至全身,仿佛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千辛万苦才得此气运之器,绝不能空手而归。这一回,务求成功。若错过良机,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他默念于心,随即取出盗圣玉佩,系于鱼钩之上。
一切就绪,手臂一扬,鱼竿划破空气,鱼线轻颤,钩饵如流星坠入茫茫云海。
陆俞盘膝而坐,凝神静候。
垂钓之事,于他而言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熟稔。
自幼年起,这便是他常伴父亲陆山所做的日常。
父亲嗜好钓鱼,一生不肯用网捕捞,哪怕旁人相邀共渔,他也只是摇头推辞。
若非他钓技高超,父子二人怕早已难以糊口。
至于母亲的模样,陆俞毫无记忆。
小时候曾问起,陆山总是沉默,继而独自饮酒,每每醉倒不醒。
次数多了,孩子便不再追问。
如今父亲已逝,那段过往恐怕只能深埋黄土,永成谜团。
正思绪纷飞之际,忽觉鱼线一震!
陆俞猛然回神,立刻准备提竿。
右手微抖,竿尾轻颤,带动鱼线微微晃动——这是为了让钩子更深嵌入鱼口,防止脱钩。
察觉到猎物牢牢咬住后,他猛然发力!
鱼线瞬间绷紧如弦,然而陆俞脸色却变了。
“这鱼……竟有这般力道?”
他顿感吃力,不敢强拉,只得松线缓劲,交替收放,开始溜鱼。
这是对付巨物的唯一法门。
唯有耗尽其气力,方能将其拖出水面。
否则稍有不慎,线断竿折,前功尽弃。
陆俞沉得住气,收放之间节奏分明,掌控得恰到好处。
约莫一刻钟过去,他明显感到水中那股蛮劲已然衰弱。
时机到了!
“就是此刻!”
他双臂暴起青筋,全身力量灌注于竿身,猛然向上一提——
哗啦!
一道青影破云而出,跃向半空。
阳光洒落,鳞片反射出清冷幽光,宛如碧波凝练,美得令人心颤。
青光一闪,那条青色大鱼骤然消散,化作一道流光直扑陆俞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光芒已没入体内,与他融为一体。
眼前景物瞬间变换,等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了那间熟悉的小屋之中。
与此同时,一段完整的武学记忆悄然浮现于脑海——天阶下品武技,风神腿!
武学体系自古分为神、天、地、玄、黄五大层次,每一层又细分为上、中、下三品。
像这等天阶下品的功夫,在江湖中极为罕见,寻常武者终其一生都难见一面。
谁能想到,第一次垂钓竟有如此奇遇?陆俞心中狂喜,忍不住低笑出声:“真是运气爆棚!难怪刚才那条鱼那么难拉上来,差点功亏一篑。
看来这‘新手福利’在武道之海也照样管用啊。”
风神腿,并非单纯的腿法,而是一门融合轻身术、内功心法与实战腿技于一体的综合武学,极为全面。
单凭此技,便足以让一名武者在江湖立足,甚至开宗立派,威震一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