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是要给你安排个周密的晋身之策。
“
朱英笑着推辞:”老爷子不必费心,这事…我自有打算。
“
朱元璋却不容拒绝,硬拉着朱英来到书房。
两人相对跪坐,俨然朝堂奏对的架势。
“在仕途晋升这方面,你要相信我的经验。
“
“论这个,没人比我更在行!”
这话倒是不假。
见朱英神色认真起来,朱元璋趁势继续说道。
“自古朝堂更迭,唯有两条路可走。
“
“你想选哪一条?”
朱英神色郑重,整理衣冠,深深作揖。
“恳请先生指点!”
见到朱英这般模样,朱元璋捋须大笑。
这般求贤若渴的姿态,与自己当年何其相似。
忆及初见李善长与刘伯温时的情景,那种得遇良才的欣喜仿佛昨日重现。
往事浮现,朱元璋顿觉年轻了许多。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寻常而言,谋取大位无非两种手段:或举兵起事,或权倾朝野。
“
“起兵须逢乱世,否则朝廷调遣精兵 ** ,恐难成事。
“
“依我之见,你当效法王莽杨坚之策。
“
“先在朝中积蓄势力,待位极人臣之时,再择机受禅即位。
“
言毕,朱元璋目光灼灼地望向朱英。
这正是他为朱英规划的帝业之路。
要培养千古明君,岂能循规蹈矩?军政要务、朝堂历练皆不可或缺。
尤其难得的是,当朝太子开府建制,朱英不必直面天子,这为谋划提供了绝佳契机。
朱英沉吟许久,方才开口道:”先生,此事有两处难处。
其一,我乃商籍,不得科考,更遑论入仕。
“
“其二即便此刻苦读,也难在短短数年间跻身高位。
“
朱元璋闻言大笑,捻着短须道:”无妨!当朝有一特殊门径,可不经科举入仕。
“
“此乃洪武朝独一无二的机缘。
“
朱英眼中精光一闪:”您是说……太子府?”
“正是!”朱元璋颔首,”当今天子对太子的信任旷古未有,东宫属官与朝堂重臣多是一套人马。
“
“而太子府官吏任免,皆由太子一言决之。
“
“即便如你所言,将来朱允炆削藩引发动荡……”
**朱元璋目光炽热地望着朱英,缓缓开口道:”若能以太子府的名义起事,你的勤王之举便名正言顺。
“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沧桑的面容。
这是谋划中至关重要的关键——只要朱英应下这番策略,整套计划就能有序推进。
届时,待这位历练成熟的皇孙展露锋芒、羽翼丰满之日,便是祖孙相认之时。
一个历经朝堂风浪、熟悉边疆军务的储君继位,治理江山必将如臂使指。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良久,朱英终于抬起头来:”先生见谅,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
朱元璋喉头微动,终究没有再劝。
他深知此事操之过急反易生变,若因此惊走这条真龙,无论对太子还是大明,都是不可承受之失。
此时老仆匆匆入内禀报:”主公,四十车薯蓣已装载完毕,正在城外候命。
“
老皇帝闻言起身:”救灾如救火,老夫先行告退。
贤侄不妨再思量几日。
“说罢率车队绝尘而去,只留下朱英在书房怔忡出神。
红木案几前,朱英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平心而论,老者提出的捷径确实令人心动——太平年月里,迂回策略确实比铁血 ** 更易成事。
但这一切进展未免太过顺遂,仿佛冥冥中有双无形之手在推动。
他从不怀疑自己身负天命,却也清醒认知:世间从无李二郎那般虎步龙行即令万众归心的神话。
思及此,朱英再度唤来心腹:”先前让你查证之事,可有结果?”
秦明肃立应答:”禀主公,吏部档案确有朱兴宗其人。
“
洪武年间,礼部侍郎受封清远县子一事已历数载。
秦明核查后禀报:”履历确无误漏。
“
朱英闻言眉头深锁,指节在檀木案几上敲击的节奏突然停滞。
他转向心腹将领:”遣可信之人速往辽东。
“
“恭请先生南下应天。
“
“遵命!”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秦明,此刻眼底也泛起波澜。
在他们这个群体里,若说朱英是擎天之柱,那位隐居辽东的先生便是厚重如大地的存在。
待秦明疾步离去,朱英凭窗远眺,暮云低垂的天际线压在他微蹙的眉峰间:”此事蹊跷,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与此同时,朱元璋的銮驾已返 ** 。
太子朱标怔立宫门,目睹着数十辆蒙着青布的大车鱼贯而入内廷。
“父皇,这些是……?”
老皇帝畅快的笑声惊起檐角铜铃:”此乃天赐祥瑞!可亩产五十石的救命粮!”
朱标如闻霹雳,踉跄间被父亲稳稳扶住。
朱元璋捋须而笑,忆及日间自己失态模样,此刻倒品出几分戏谑的趣味。
待屏退左右,天子将市舶司那场密谈娓娓道来。
听完朱英”以名易粮”的奇策,储君沉吟良久,终是叹服:”儿臣愚钝,竟不知商誉亦可作价。
若此计得行,三成粮商响应便可解饥馑之危。
“
春雷般的笑声震得宫灯摇曳,朱元璋拍案道:”那孩子,当真是天授奇才!”
“这可不是咱们父子俩的错,都怪大孙那脑袋瓜子,不知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标儿,明日早朝就由你来提出这个方略。”
“既然好大孙还拿不定主意,咱们爷俩就再给他添把柴!”
朱标听到朱元璋的话,脸上掠过一丝迟疑。
虽未与朱英谋面,但从父皇的描述中,他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
朱元璋却笑着摆摆手:“所以得由你这位太子出面。”
“只要让他知道太子重视他的意见,哪怕只是稍稍表露倾向,就足够牵着这孩子的鼻子走了。”
他说着开怀大笑,终于抛开了往日的小心试探,展现出洪武大帝真正的锋芒。
朱标无奈摇头。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每当朱元璋露出这样的神情,就意味着无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现在只能盼着这样步步为营的安排,不会激起儿子的逆反心理。
思忖片刻,朱标终于点头应下。
“哈哈!好!这就对了!”
朱元璋的笑声在金銮殿内回荡,“明日早朝,就让满朝文武都见识见识咱好大孙的本事!”
次日拂晓,文武百官神色凝重地列队入朝。
户部尚书赵勉依旧板着脸,看谁都像来要债的。
“赵尚书,您看这……”
“免开尊口,没钱!”
这句硬邦邦的回绝让身旁的二品 ** 直瞪眼。
十州灾情如火,再拖延下去恐生民变。
想到龙椅上那位杀伐果决的 ** ,众臣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又围住赵勉软磨硬泡起来。
朝堂之上,众说纷纭,唯有赵勉 ** 。
“没钱便是没钱。
“
任凭旁人舌灿莲花,这位户部尚书始终守着心中那本账。
若将国库尽数赈灾,九边告急如何?北元卷土重来又当如何?届时山河倾覆,不过瞬息之间。
殿内嘈杂如市集,直到三记响鞭破空。
朱元璋顶着善字冠入座,满朝噤声。
“今日必议定赈灾章程。
“天子目光如炬,”户部有何话说?”
百道视线聚向赵勉。
面对灼人目光,他肃然出列:”启禀陛下,户部现存银一百四十一万两,宝钞二百万贯,粮四百万石。
此等积蓄,难支一战之耗。
凉国公大军凯旋在即,犒赏抚恤犹需巨资——臣,实无余粮可赈!”
御史们闻言拍案怒斥”国之蠹虫”,重臣们却暗自颔首。
谁不晓得边关烽火比天灾更致命?赵勉死守最后防线,确是能吏。
然灾民嗷嗷待哺,满殿朱紫束手无策。
日影西斜时,朱元璋对太子递个眼色。
朱标会意击罄,待百官静默后奏道:”儿臣日前偶得异人,今有祥瑞献上。
“
“速呈!” ** 声如金铁相击。
大殿之上,群臣面面相觑,全然不解这对皇家父子究竟意欲何为。
此刻本该商议赈灾要务,怎地突然说起祥瑞之事?
直到侍卫们抬进一筐筐硕大的土芋,朱标清朗的声音才解开了众人疑惑。
“日前孤在应天府郊偶遇一位奇人,获此粮种。
“太子缓步走下玉阶,拈起一枚洗净的土芋示众,”此物不择土壤,沙地亦可栽种。
“
“自播种至收成仅需三月,既可作菜又可当粮,窖藏经年不坏。
“朱标故意顿了顿,见众臣仍露疑色,突然提高声调:”最紧要的是,即便在贫瘠沙地,亩产亦可达三十石!若在沃土……”他深吸一口气,”最高可收五十石之巨!”
此言宛若惊雷炸响朝堂,满朝公卿惊得几乎站立不稳。
户部官员更是死死盯着那些圆滚滚的土疙瘩,眼中迸发出贪婪的精光。
“太、太子殿下!”年过六旬的赵勉竟健步如飞冲到朱标面前,颤声追问:”这产量可曾验证?殿下当知此物关乎国本啊!”
朱标扶住老尚书微微颤抖的手臂,温言道:”赵公勿忧,虽未经试种,但献宝之人可信度……”他环视众臣,”诸卿可信他如信孤一般。
“
满朝文武皆知太子向来稳重,见他如此担保,顿时响起阵阵哽咽。
五十石!若早有这等神物,何至于今岁 ** ?那些平日威严端庄的重臣们,此刻竟抱着土芋嚎啕如婴孩。
丹墀之上,朱元璋父子相视而笑。
这些臣工失态的模样,恰似他们初见这祥瑞时的震惊。
更令这对至尊父子欣喜的是——这份厚礼,正是他们那位刚归朝的麒麟儿所带来的吉兆。
这是否意味着朱雄英乃大明天命所归?
朱元璋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待众人目光汇集过来,故作从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