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勉上前一步,眉头微蹙:“回陛下,已依旨照办,只是……”
他欲言又止。
按常理,臣子过于显赫的名声并非吉兆。
朱标察觉赵勉的犹疑,淡然解释道:“赵尚书无需多虑,此等大才当以非常之礼相待。
此事乃父皇与本宫共议,诸位不必存疑。”
群臣闻言恍然,纷纷称颂太子求贤若渴。
朱标暗自苦笑——这些话本无不妥,偏生那“大才”
正是自己骨肉。
争执很快转移至大运河支流走向。
朝臣为一段河道争得面红耳赤,朱标轻叹一声,与御座上的朱元璋交换了个眼神。
这便是庙堂常态:看似细微的河湾改动,牵动着千万黎民生计。
正因深谙此理,朱标才默许朱元璋以这般方式锤炼朱英。
一个体察民间疾苦的君王,实乃苍生之幸。
暮色渐沉时,工部终核定八项工役。
十万灾民将得安身之业, ** 隐患亦随之消弭。
散朝后,朱元璋父子刚出奉天殿,便被绯袍老臣拦住。
刘三吾伏地叩拜:“老臣刘三吾,恭请圣安,问太子殿下金安。”
朱元璋盯着那霜白的头颅,额角隐隐作痛。
他早已料到刘三吾此行的来意,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刻意避开这位老臣。
朱英的身份实在过于特殊,朱元璋不知该如何向刘三吾说明。
更何况刘三吾本人也非等闲之辈。
自朱雄英三岁起,时任翰林学士的刘三吾便担任他的授业恩师。
若说朝中还有谁能一眼认出朱雄英,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必然是其中之一。
因此在万事准备妥当前,绝不能让刘三吾与朱英相见。
就在朱元璋思忖着如何搪塞过去时——
刘三吾突然摘下官帽跪伏于地。
“老臣身为礼部尚书,为国举贤本是分内之事。
“
“不论这朱英是何来历,既有经世之才,纵是罪臣之后也该特赦任用。
“
“昔日百里奚自市井起用,孙叔敖从海滨提拔。
“
“求才之道,岂能拘泥于出身?”
言罢重重叩首,冠缨垂地。
“若因陛下一己之见致使贤才埋没,便是老臣德不配位。
“
“恳请陛下——”
“准老臣辞去礼部之职!”
朱元璋与朱标相顾愕然。
这位历经翰林院、御史台、礼部三司的老臣,宦海浮沉二十余载方至六部尚书。
正是朝中为数不多令朱元璋放心的股肱之臣。
此类清流官员素来刚直敢谏,实为明君不可或缺的铮臣。
但铁骨铮铮者往往亦有执拗之处。
此刻便将天子逼入两难之境。
朱标正欲上前搀扶,却被刘三吾铿锵话语定在原地:
“殿下不必相劝。
举贤不力本是老臣之过。
“
“今日请辞,既为天下英才讨个公道——”
“更是求个问心无愧!”
刘三吾态度坚决到如此地步,朱元璋只得叹息一声。
“起来吧,跟咱走。
“
朱元璋转身朝暖心殿走去。
朱标看到父亲的神情,心中暗叹:他最厌恶被人胁迫。
若刘三吾顺从,一切尚可;倘若顶撞父亲的教诲之法,恐怕这颗脑袋难保。
朱标默默跟入侧殿,一面批阅奏折,一面留神正殿动静。
若老爷子震怒,他必须立刻救下刘三吾。
做太子到这般田地,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正殿内,朱元璋面色肃然,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刘三吾。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素来固执的老臣竟未对皇上的方法提出异议,只坚持要亲眼见过朱英才作罢。
朱元璋无奈,沉声警告:”随咱去可以,但记住——不得泄露身份!”
“如今咱叫朱兴宗,是礼部侍郎。
“
“若说漏半字,定不轻饶!”
吩咐更衣后,一行人便向城外宅邸出发。
得知结果,朱标稍松一口气,终于能专心政务。
而马车中的刘三吾望向窗外,目光决绝。
身为正统儒士,他向来敬鬼神而远之。
死而复生?荒唐!
他断定必是某位藩王暗中作乱,借先虞怀王之名挑拨天家。
拳头紧握,刘三吾已下定决心:即便拼上老命,也要当众揭穿这冒牌货。
纵使一死,也绝不容许此人破坏皇家父慈子孝、传承有序的大好局面!
此刻,他仿佛感受到先贤附体——自己就是怒斥叛贼的苏武,宁死不屈的文天祥!
李若水曾痛斥金人。
刘三吾此刻感到脊背笔直。
当他揭穿那个冒牌货,被皇帝处死时,
他的名字将如历代贤臣般永载史册。
此时朱英并未察觉,
有位忠臣正满腔怒火要揭穿他的伪装,
准备以性命捍卫皇位正统。
他望着系统面板上暴涨的声望值,
又惊又喜。
“那位老先生终究把我的策略呈给了皇帝。
“
“看来我的名号已经传开了。
“
朱英轻笑摇头,却无半分悔意。
眼见流民遍地,他心中不忍。
当初提出赈灾之策时,
本就存了借老者之口传达朝堂的念头。
如今除了老者执意要他篡位,
刻意散播他的名声外,
其余诸事皆顺遂。
浏览着系统中飙升的声望,
朱英点开商品页面。
照例先看向心心念念的诸葛丞相——
那十位数的价格让他却步。
唯有登上帝位,
方能积累足够声望兑换这位千古贤相。
振作精神后,他将目光转向技术栏。
掠过蒸汽机等遥不可及的发明,
最终锁定一杆长枪:
【燧发枪图纸及前置技术,售价三百万声望】
朱英一咬牙,点击购买。
脚边霎时出现皮质手提箱,
内装满防水防火的羊皮图纸。
系统总会根据时代科技调整技术细节。
箱顶静静躺着一柄精致的燧发枪。
朱英优雅地转动 ** ,
将其别在腰间,
然后费力地搬起箱子藏入书房。
待商队启程时,
这箱珍宝就能运往他的基地。
草原上的六个镇子将全力开工,
组建十五世纪无敌火器军团的梦想,
终见曙光。
朱英刚把箱子放好,福伯便匆匆进门禀报:“公子,朱老爷带了位朋友来访。”
“哈哈,小子,咱给你引见个老熟人。”
朱元璋的笑声传来,人还未到,声已先至。
朱英抬头望去,只见朱元璋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腰板挺直、面容刚毅的老者。
老人手中执书,步履从容,浑身透着读书人特有的风骨。
那是一种为求真理不惜舍生忘死的气度,朱英肃然起敬,连忙起身整理衣冠,恭敬行礼:“晚辈朱英,见过先生。”
可刘三吾却迟迟未还礼。
朱英保持着躬身姿势,心中疑惑:这位鸿儒怎会失礼?
当看清朱英面容时,刘三吾如遭雷击。
太像了——他永远记得学生朱雄英的模样。
作为朱雄英的授业恩师,这些年来他常在梦中忆起那个早逝的得意门生。
此刻他终于明白朱元璋为何如此笃定。
后天可以改变行为习惯,但骨子里的气度不会变。
眼前年轻人举手投足间的浩然正气,与记忆中的皇长孙何其相似,再加上那与太子妃酷似的面容……
原本准备揭穿”假朱英”的刘三吾,此刻竟信了七八分。
看着失神的刘三吾,朱元璋眼底闪过笑意。
刘三吾的心思,朱元璋岂能不知?
这老顽固分明存了心要让礼部尚书当众丢脸。
动辄以辞官相要挟,莫非真以为洪武天子是纸糊的不成?
此刻刘三吾呆立原地,朱英却仍保持着深揖之姿。
朱元璋瞧着孙儿这般模样,护犊之情油然而生。
“咳——”
一声刻意咳嗽惊醒了怔忡中的刘三吾。
见朱英还弯着腰,他慌忙伸手去扶:
“使不得——”
话未说完,朱元璋又重重咳嗽两声,在朱英身后投来警告的目光。
老匹夫若敢泄露天机,坏了朕培养皇孙的大计,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三吾猛然警醒,顺势搀起朱英话锋一转:”老朽是说马车颠簸,这把老骨头受不住。
小友无须多礼。
“
朱英会意点头:”先生快请坐。
不知该如何称呼?”
未等刘三吾答话,朱元璋朗声笑道:”跟这酸儒客套什么?他就是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刘三吾。
“
“原来是刘尚书。
“朱英拱手致意,转而疑惑地望向朱元璋。
老爷子怎把文坛泰斗请来了?此公师承写《送东阳马生序》的宋濂,乃当之无愧的文林领袖。
若非后来因南北榜案被问罪,靖难时方孝孺连诛十族的资格都没有——这等诏书起草之事,岂轮得到他?
越是明白刘三吾的分量,朱英越觉得蹊跷:这位将气节看得比命重的老学究,怎会跟着来趟谋逆的浑水?
朱英察觉到刘三吾神情有异,朱元璋便开口解释道:
“刘尚书一直追问献策之人是谁,非要见见这位当世奇才,这些天可把咱烦得够呛。
要不是实在拗不过他,咱才不会带他来打扰你。
“
朱英这才明白,原来是先前那条赈灾方略惹出的 ** 。
不过也难怪,在如今这个年岁,拍卖冠名权这等新奇主意确实前所未闻。
他转向刘三吾拱手道:”老先生抬爱了,不过是些粗浅想法。
朝中诸位大人定能想出更好的赈灾良策。
“
刘三吾却正色道:”不必谦虚。
满朝朱紫哪个能想出这般不费钱粮的妙计?”话锋一转又问道:”不知小郎师从何人?”
朱英笑道:”在下出身商贾,未曾进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