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引起朱元璋注意,这位不谙武事的皇孙不惜自伤手臂,此刻不慎触动伤口,疼得浑身颤抖。
见朱允炆痛苦之色,黄子澄起身进言:”太孙且放宽心。
如今太子正值壮年,诸事宜徐徐图之。
只要太孙在陛下心中分量日增,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
与此同时,秦淮河畔的豪华客栈内,朱英指尖翻转着一枚玉牌,听着秦明禀报:”今夜与我等交手之人,确系北镇抚司的锦衣卫。
“
“能让锦衣卫护卫,看来朱老爷子身份不凡。
“朱英目光深邃。
秦明趁机劝说:”属下以为主公应暂离应天。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有闪失…”
朱英摆手打断,望着窗外秦淮夜景决然道:”此地最安全,我们静观其变。
今夜不是平安无事么?”说着转向秦明下令:”命人速查吏部关于这位朱老爷子的档案。
“
夜色笼罩下的宫墙内外,暗流悄然涌动。
“若这位朱老爷能真心为我效力,朝廷必将埋下一枚关键棋子。”
“如此丰厚回报,值得一搏!”
见朱英决心已定,秦明欲言又止,最终沉默退下。
他转身催促下属行动——主公既无退意,他们这些暗探便需不惜代价扫清潜在威胁,即便敌人是锦衣卫。
**此后两日,应天府风平浪静。
朝堂如死水微澜,唯有勤勉理政的太子罕见称病休憩东宫。
然满朝无人疑心:谁不知洪武大帝待太子不同寻常?若朱标有恙,朱元璋必是第一个心急如焚之人。
城门如常启闭,全无缉查谋逆的迹象。
朱英悬着的心终是落地——赌赢了。
那位朱老爷果然未曾告发他。
待确认无虞后,朱英重返私宅。
甫入院门,福伯便疾步来报:“公子,朱老爷到访了。”
“速迎!”
朱英展颜而笑。
“哈哈!小子,这几日睡得可安稳?”
老朱声若洪钟,似将前番 ** 全然抛却。
朱英笑吟吟上前:“老爷子说笑了,我岂会不信您?”
朱元璋闻言嘴角微抽,暗道:“若非早瞧透你连锦衣卫都敢周旋,咱倒真信了这番鬼话。”
转念又想,“这般厚颜胆魄,倒是 ** 之材!”
遂朗笑入座凉亭。
此番前来,他自有满腹疑惑待朱英解答。
当年朱雄英入殓下葬时,朱元璋亲眼看着棺椁被抬入孝陵。
但面对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孙子,朱元璋决定先试探一番。
二人坐定后,朱元璋直截了当地开口:
“小子,想成事可没那么简单。”
“你现在是何种身份?哪里的户籍?”
见朱元璋如此心思缜密,朱英暗自庆幸这次冒险来对了。
这位老爷子的确有过人的才智,若能得其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朱英明白,君臣之间需互相选择。
要让对方真心辅佐,自己也得拿出足够的本事。
他淡然一笑,直言不讳道:
“不瞒老爷子,如今我顶着朱宅员外的名头,手底下养着八支商队。”
朱元璋眉头一皱:“商籍?这户籍是祖传的,还是你后来谋取的?”
他迫切想弄清楚,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子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竟会走上这条路。
朱英从容答道:
“老爷子有所不知,除了商籍,其他户籍难以随意走动。”
“为方便行事,这商籍必不可少。”
“倒与旁人无关,是我当初花三百两金子,在北平府买来的。”
什么?!
朱元璋顿时怒火中烧。
户籍乃朝廷赋税根本,他为此不知杀了多少人,办了多少大案。
没想到严刑峻法之下,仍有官吏胆敢受贿篡改户籍!
他强压怒意,沉声问道:
“如今户籍稽查森严,你就不怕被那小吏反咬一口?”
朱英轻叹一声:
“实不相瞒,我本是个孤儿。”
“自秦淮河畔醒来后,前尘尽忘,孑然一身。”
“既无家业,又何来户籍?”
“当时若不冒险行贿,便寸步难行。”
“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朱英讲述过往时,朱元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果然如此。
难怪他的好孙儿重生后未曾寻访祖辈。
原是头部受创,记忆尽失。
念及此,朱元璋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此事蹊跷万分——封闭的陵墓棺椁为何无故开启?
爱孙又怎会莫名漂在秦淮河上?
当年那群庸碌无能的御医,
竟连生死都能误判。
若非他们早已被盛怒下的朱元璋处决,
此刻只怕要祸及亲族。
早死倒成了福分?
思虑间,朱元璋轻声探问:
“那时你身上,可带着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或许尚有亲人在世。”
朱英苦笑着摇头:
“老爷子不必宽慰我。”
“秦淮河醒转时,我身上穿的可是寿衣!”
“定是权贵以人殉之法,让我代其子孙挡灾。”
他眼中寒光乍现,拍案道:
“洪武帝 ** 中原才十余载,
应 ** 贵已腐朽至此,视人命如草芥。”
“此等朝廷,怎能不反?”
见孙儿眼含恨意,朱元璋痛心劝道:
“此事从长计议。
先说说你——”
“当时身上可有证物?”
察觉失言,朱元璋急忙解释:
“总该弄清身世渊源。”
“纵要复仇,亦需找对仇家不是?”
血脉中的亲缘让朱英渐渐平静。
沉吟片刻后,他若有所思:
“若说证物…似有枚玉佩?”
蘸着茶水在桌上勾勒,他续道:
“约一寸见方,纹样不识,但刻着’英’字。”
“我这姓名便由此而来。”
朱元璋盯着石桌上朱英画的玉佩图案,眼中闪过狂喜之色。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急切追问:”你为何会姓朱?”
朱英轻轻摇头笑道:”老爷子久居京城有所不知。
我在塞外闯荡时,九边之外兵匪横行。
借国姓护身,能省去不少麻烦。
“
“好!想得周到!”朱元璋连连点头,脸上喜色难掩。
他暗自感叹,这定是上天眷顾。
即便爱孙失去记忆,骨子里仍流淌着皇族血脉。
老人眼眶发热,急忙转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平复心绪后,他故作镇定地问:”那块玉佩现在何处?”
“早典当啦。
“朱英漫不经心地摆手,”当初从秦淮河爬上岸,冻饿交加,就在当铺换了四万两银票。
“说着咂摸道:”现在想来那玉佩价值连城,换成贬值的宝钞实在亏了。
“
朱元璋听得双手微颤,面色涨红,目光灼灼地盯着朱英。
那枚由马皇后亲手设计的皇室玉牒,他再熟悉不过。
此刻他恨不得立即查验实物与爱孙相认。
想到蒋瓛数日未查清朱英身世,朱元璋心中暗怒。
北镇抚司竟懈怠至此!若他知道朱英行事隐秘难测,或许就不会责怪锦衣卫办事不力了。
蒋瓛心思缜密,早已从朱元璋的言行中窥见几分隐秘。
暗中的查探自然不便大张旗鼓。
反倒苦了朱元璋。
他只得按捺心中的急切,继续与朱英闲话家常。
环顾四周清雅的院落,朱元璋赞道:
“你这小子眼光不错,连一处临时住处都布置得这般雅致。”
见朱英神色平静如水,朱元璋忍不住问道:
“我一直不解,你为何要 ** ,即便太子时日无多,以皇爷的脾性,必定会妥善安排继位之人。”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朱英的神情。
此事确实令他困惑。
除秦隋外,虽有两世而亡的王朝,但皆是诸多变故交织所致。
可他这好孙儿,为何断言太子之后,新君必将祸国?
朱元璋迫切想听朱英的答案。
面对疑问,朱英略作沉吟,执壶为二人添茶。
“老爷子且看,治国如同烹茶,新旧君主需相辅相成。”
“茶浓则兑水,水烫则待凉,过浓过淡、过热过冷,皆非饮茶之道。”
“这茶如君,而天下如人。”
朱元璋细细品味,微微颔首。
此喻虽非独创——昔年唐太宗便有载舟覆舟之说,但出自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之口,仍令人心惊。
或许他这孙儿,确是天生的 ** 之才?
朱英未察觉朱元璋所想,继续道:
“纵观汉唐,开疆雄主之后,必需休养生息的守成之君。”
“张弛有度,方是治国根本。”
“若无文景二帝梳理江山,何来汉武帝横扫匈奴之功?”
“若无贞观永徽之治,又岂有盛唐万里疆域?”
“历代兴衰,莫不如此。”
朱英的一番见解,令朱元璋陷入沉思。
这些道理他并非未曾想过,却未能如此透彻总结。
而朱元璋深知,朱英所言字字在理。
百姓需要修养,不能连续两代都是武皇帝。
朱元璋心中仍有疑问,不由开口问道:“小子,照你这么说,太子本该是最适合的君主,即便太子薨逝,皇爷也会按此标准选拔。
可你为何说太子薨逝后,天下将现大乱之象?”
听到朱元璋的问题,朱英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思片刻,缓缓问道:“老爷子,在你看来,如今的洪武皇帝是个怎样的人?”
“洪武皇帝文成武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有什么可说的?”
朱元璋毫不脸红地夸赞自己,他自信有这个底气。
同时,他也想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如何看待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