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子被这话噎得直翻白眼,一口气没上来,呛得惊天动地咳了起来。
苏瑶没再给她发挥的机会,转身进屋,“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又叫唤起来。中午那碗面早就在大扫除中消耗殆尽。苏瑶揉了揉干瘪的胃,再次钻进了那个简陋的“厨房”。
米缸还是空的,今晚还得再凑合一顿。
她把目光投向窗台上剩下的那把野蒜。
起锅烧火,挖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猪油丢进锅里。白色的油脂在热锅上迅速化开,滋滋作响。苏瑶把切好的野蒜段丢进去,小火慢煸。
不一会儿,野蒜被煸得焦黄干香,霸道的葱油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没有肉,这葱油就是灵魂。
煮好的挂面捞进碗里,淋上这勺热腾腾、金灿灿的葱油,再滴两滴酱油搅拌均匀。每一根面条都裹上了油光,油润透亮。
苏瑶坐在擦干净的桌边,大口吃面。虽然没有肉蛋,但这纯粹的油脂和碳水化合物带来的满足感,依旧让人甚至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
吃饱喝足,身上的黏腻感就更明显了。
原身爱俏,虽然家里乱,但居然有个洗澡用的大木盆。苏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拖到屋子中间。
烧水是个大工程。铁锅一次烧的水不够,她来回折腾了三趟,才勉强凑够了半盆热水。这具身体实在太娇气,才干完这些,两条胳膊就在打颤,掌心也被粗糙的扁担磨得发红。
锁好门窗,拉上窗帘。
苏瑶脱下那身被汗水浸透了无数次的的确良衬衫。
昏黄的灯光下,她低头打量这具新的身体。皮肤是很白,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有些病态的苍白,腰肢细得仿佛一折就断。锁骨深陷,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着一股子天然的易碎感。
怪不得能把路远那个硬汉气得没脾气,这副模样,确实有让人心软的资本。
她跨进木盆,温热的水瞬间包裹全身。
苏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没有沐浴露,只有一块洗得只剩薄薄一片的硫磺皂。她也不嫌弃,拿在手里细细地打出泡沫,往身上抹。
硫磺特有的刺鼻味道在热气中蒸腾,她坐在水中,撩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热气熏得她脸颊泛起两团潮红,整个人像是一只被蒸熟了的糯米团子,透着股粉润。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她靠在木盆边缘,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水面。今天这一通折腾,总算是暂时安顿下来了。
……
路远回来的比预想中更晚。
团里的作战会议开到了深夜十一点,海岛闷热潮湿的夜风里,夹杂着远处海浪拍击礁石的轰鸣。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家属院。
越靠近那两间红砖平房,他的脚步就越慢。
以往这个时候,家里通常是一片狼藉。苏瑶要么还在哭闹,摔打着所剩无几的搪瓷缸子,逼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城;要么就是像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躺在床上散发着绝望的霉味。
他是个粗人,带兵打仗在行,但对付这种娇滴滴又作天作地的沪市大小姐,他实在没辙。如果不是老首长的临终嘱托,他绝不会娶这样一个祖宗回来供着。
走到门口,路远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然而,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
没有预想中的馊味和霉气。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干燥的清香。像是太阳晒透了棉布,又混着一点廉价肥皂的味道。
路远没开灯,借着月光,他看见原本堆满杂物的方桌被擦得锃亮,泛着微光。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鞋子、脏衣服都不见了,水泥地面干干净净,甚至能隐约倒映出窗外的树影。
他退出去看了眼门牌号。
没错,是自己家。
“回来了?”
里屋传来一道略带睡意的声音,不似往日的尖锐烦躁,平静得有些失真。
路远回过神,“嗯。开会。”
他走进里屋,拉亮了那盏昏黄的灯泡。
灯光亮起的瞬间,他看清了坐在床边的苏瑶。
她刚洗过澡,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布睡裙。头发没干透,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发梢的水珠洇湿了后背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得过分的蝴蝶骨。
听到动静,她正用一块干毛巾擦着头发,动作不紧不慢。
路远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迅速移开。
屋里大变样了。
墙角的蜘蛛网没了,窗台上的破瓦罐里甚至插了一把不知从哪摘来的野雏菊。两张单人床上的草席被擦得泛青,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这一切,都跟那个只会哭闹的苏瑶格格不入。
“锅里给你留了洗澡水,还是热的。”苏瑶没看他,自顾自地擦着头发,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一对正常过了多年的老夫老妻,“暖水瓶也灌满了。”
路远解扣子的手一顿,狐疑地盯着苏瑶的背影。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先是做饭,要钱,现在又主动烧水?
绝食把脑子饿坏了?
还是说,这是什么新的“曲线救国”策略,想用糖衣炮弹软化他,好达到回城的目的?
“不用你操心。”
苏瑶动作没停,把半干的头发甩到脑后:“爱洗不洗,反正馊的不是我。”
路远被噎了一下。
这话糙得……一点都不像那个矫情的苏大小姐。
他没再吭声,转身去了外间的“厨房”。灶台果然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铁锅里温着大半锅水。他舀水洗漱,毛巾擦过脸颊时,那股若有若无的皂角香味再次钻进鼻孔。
是她的毛巾?
路远动作僵了僵,快速冲掉身上的汗腻,换上干净的大裤衩和背心。
回到里屋时,苏瑶已经躺下了。
为了避免矛盾,他们一直分床睡。两张狭窄的木板床中间隔着半米宽的过道,像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路远关了灯,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硬板床上。
黑暗并没有带来往常的安宁。
海岛的夏夜闷热难耐,一丝风都没有。
蚊帐外,蚊子嗡嗡的振翅声令人心烦意乱。但今晚,更让路远心烦意乱的,是隔壁床上的女人。
她侧身背对着他,呼吸平稳绵长,似乎很快就入了睡。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气息无可避免地交缠在一起。
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在黑暗中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它不像雪花膏那种甜腻的香味,而是一种干净、清冽,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奶味。
路远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常年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闻惯了汗臭和脚臭。
这突如其来的女性气息,像根羽毛,轻轻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
不疼,但痒得钻心。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苏瑶,试图用困意压下这股莫名的躁动。
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