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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封来自匿名ID的私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晚星疲惫不堪的心湖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她反复看着那几行字——“另一种可能途径”、“带上病历摘要”、“一个人来”。

希望与恐惧交织。是新的生机,还是精心设计的骗局?是针对病情的帮助,还是另有所图?

她第一时间想告诉陆晨光,想告诉沈母。但“一个人来”的要求,像一道冰冷的指令,让她犹豫。万一……万一这真的是唯一的机会,因为她的不遵守约定而错过……

她看着论坛帖子里那些温暖的留言和仍在缓慢增长的捐款数字,想着沈暮河在病床上日渐衰弱的模样,想着王医生那句“可能会引发败血症”的警告……她没有太多选择。

去。必须去。

她整理了沈暮河近期的病历摘要(隐去了最隐私的信息),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天下午,她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提前半小时来到了那家位于市中心医院附近的“转角咖啡馆”。

咖啡馆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低回的爵士乐。林晚星选择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简单的美式咖啡。她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目光不断扫视着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两点五十八分。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戴着墨镜和口罩,身形高挑瘦削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视线在店内扫视一圈,然后径直朝着林晚星所在的角落走来。

林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女人在她对面坐下,缓缓摘下了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却难掩憔悴与疲惫的脸,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眉眼间……林晚星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星之守护者’?”女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谨慎。这是林晚星论坛ID的名字。

“是我。”林晚星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您就是给我发私信的人?”

女人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林晚星:“病历带来了吗?”

林晚星将准备好的病历摘要递了过去。女人接过,看得非常仔细,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松开。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节处有些细微的褶皱,像是长期接触消毒液所致。

“再生障碍性贫血,重型,继发真菌感染……情况确实很不乐观。”女人放下病历,抬头看向林晚星,眼神复杂,“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林晚星回答得很快,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女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你很勇敢,也很……冒险。”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在论坛看到你的帖子,也托人侧面了解了一下情况。我或许……可以提供一个方向。”

“什么方向?”林晚星急切地追问。

“非亲缘不全相合骨髓移植。”女人缓缓吐出几个专业术语。

林晚星愣住了。这个词她似乎在查阅资料时看到过,但了解不深。

“这是什么意思?和之前的骨髓配型有什么不同?”

“之前的配型,要求非常高,就像找一把完全匹配的钥匙,很难。”女人解释道,“而非亲缘不全相合移植,简单来说,就是降低配型要求,允许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匹配,然后用更强的免疫抑制剂和后续治疗来克服排斥反应。成功率虽然比全相合低,风险也更大,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能。而且,寻找供者的范围会扩大很多。”

降低要求?扩大范围?

这听起来……就像是绝望中凿开的一丝缝隙!

“您的意思是……暮河还有机会找到合适的骨髓?”林晚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不是保证,只是一个可能的方向。”女人的语气依旧谨慎,“而且,这种移植方案对医院的技术、医生的经验,以及患者的身体基础条件要求极高,费用……也比常规移植更加昂贵。”

又是费用。林晚星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您……您为什么要帮我们?”林晚星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您是谁?”

女人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有些飘忽。“我姓宋。你可以叫我宋医生。我……在很多年前,也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因为类似的疾病,当时……没有这么多选择。”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伤痛。

这个解释,似乎合理,又似乎隐藏了更多。林晚星无法完全相信,但对方眼神中那份真实的哀恸,又不似作伪。

“宋医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去哪里找能做这种手术的医院?供者又该怎么找?”林晚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连串地问道。

宋医生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推到林晚星面前。“这是国内在非亲缘不全相合移植领域比较有经验的几家医院和专家名单。至于供者,”她顿了顿,“可以重新在骨髓库用新的标准进行检索,同时……也可以尝试在亲属中进行半相合配型,比如父母。虽然只是半相合,但结合现在的技术,也是一条路。”

亲属?半相合?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动。沈暮河的父母!

宋医生看了看手表,重新戴上了墨镜和口罩,站起身:“我能提供的帮助和信息就这些。具体如何选择,需要你们和家人、医生共同决定。记住,这条路很难,非常难,无论是医疗风险还是经济压力。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咖啡馆,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林晚星独自坐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医院和专家名单的纸条,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这个宋医生出现得太过神秘,提供的信息虽然带来了新的希望,却也指向了更艰难、更未知的征途。

她不敢完全相信,却又无法放弃这缕迷雾中的微光。

离开咖啡馆,林晚星没有立刻回医院。她找了一个安静的公园角落,立刻打电话给陆晨光,将咖啡馆见面和“非亲缘不全相合移植”的事情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陆晨光沉默了很久。“半相合……父母……”他喃喃道,随即语气变得果断,“晚星,你先别轻举妄动。这个宋医生的身份太可疑了。我马上托人查一下她给的这几个医院和专家的真实性。至于沈叔叔沈阿姨那边……我们先别急着说,等我查清楚再说!”

陆晨光的谨慎让林晚星冷静了些许。是的,不能病急乱投医。

在等待陆晨光消息的时间里,林晚星凭借宋医生提供的几个关键词,疯狂地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她发现,“非亲缘不全相合移植”和“半相合移植”确实是真实存在的、用于解决供者匮乏问题的前沿技术,但正如宋医生所说,对医院和患者的要求极高,风险和费用也巨大。

这至少说明,宋医生在医学信息上没有欺骗她。

几个小时后,陆晨光回电了。

“晚星,我查过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兴奋,“名单上的医院和专家都是真的!都是国内这个领域的顶尖机构和权威!看来那个宋医生……至少在这方面没有胡说八道!”

这个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林晚星心中大半的迷雾。宋医生提供的,是一条真实存在的、虽然艰难却可能通往生机的道路!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告诉叔叔阿姨吗?要告诉暮河吗?”林晚星急切地问。

陆晨光沉吟了一下:“说!必须说!这是希望!但是,我们要一起去说。而且,要强调其中的风险和困难,不能让叔叔阿姨空欢喜一场,也不能给他们太大压力。最重要的是……钱的问题。”

是啊,钱。这始终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天晚上,林晚星和陆晨光(通过视频电话)一起,在沈暮河的病房里,向沈父沈母和清醒着的沈暮河,详细说明了“非亲缘不全相合移植”和“半相合移植”的可能性。

沈父沈母听完,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希望的亮光,随即又被巨大的忧虑所覆盖。尤其是听到高昂的费用和巨大的风险时,沈母的眼圈再次红了。

“半相合……我们……我们可以马上做配型!”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急切,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能出上力的方向。

沈暮河靠在床头,安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蜷缩了起来。他看了看一脸焦急的父母,又看了看屏幕里神色凝重的陆晨光和身旁满眼期盼的林晚星,最终,目光落在林晚星脸上。

“你去找的……那个人?”他轻声问,眼神深邃。

林晚星的心一紧,点了点头。

沈暮河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试试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将自己完全交托出去的决然。

他同意了。同意踏上这条更加艰难、希望与风险并存的未知之路。

新的战斗打响了。沈父沈母立刻去做了抽血配型。陆晨光和林晚星则分工合作,开始联系名单上的医院,咨询具体的流程、费用和入院可能性。

然而,现实再次展现了它残酷的一面。

几家顶尖医院的回复几乎一致:沈暮河目前的真菌感染是移植的绝对禁忌症,必须首先完全控制住感染,并且身体机能恢复到一定标准,才具备接受移植手术的基本条件。而控制感染的费用,以及后续移植的天文数字,依旧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论坛的捐款已经趋于饱和。卖房子的钱所剩无几。靶向药试验因为身体状况不符,希望渺茫。

仿佛他们好不容易推开了一扇门,却发现门后是更加陡峭的悬崖。

一天下午,林晚星在病房里陪着沈暮河。他刚刚经历了一轮剧烈的咳嗽,疲惫地睡去了。林晚星帮他整理枕边的物品时,无意间看到,那个蓝色的笔记本下,压着一封……已经拆开的、来自“慈源骨髓库”的信件。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慈源骨髓库?难道是之前的初配志愿者有了新消息?还是……

她颤抖着手,轻轻抽出了那封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是骨髓库对之前初配失败事件的正式书面说明和致歉。但在信件末尾,有一行用钢笔额外添加上去的、似乎不属于官方格式的备注:

“经再次核查,备注:志愿者宋婉婷(编号CNXXXXX)因自身健康原因退出,其HLA分型数据与患者沈暮河存在一个位点不合。深表遗憾。”

宋婉婷?

一个位点不合?

林晚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宋医生……宋婉婷?

一个位点不合……这恰恰符合“不全相合”的特征!

难道……那个神秘的宋医生,就是当初那个匹配失败、只有一个位点不合的……志愿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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