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
侯府之内，姬昌手持着那卷华丽的圣旨，久久无言。
庭院里堆积如山的赏赐，金光闪闪，刺得人眼睛发疼。
而那一道命他出征犬戎的王命，更是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打，还是不打？
打，赢了是惨胜，大商的兵甲钱粮，换来的是他西岐子弟的性命，还得去收拾西边那一堆烂摊子。输了，更是元气大伤，数十年积累毁于一旦。
不打？那就是抗旨不尊，朝歌的大军下一刻就能名正言顺地踏平西岐。
这位以仁德和善于推演闻名的西伯侯，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智慧，在绝对的阳谋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推演了无数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死局。
……
朝歌，龙德殿。
帝辛处理完政务，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能想象到姬昌此刻抓耳挠腮、进退两难的窘迫模样。
这种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觉，让他沉醉。
而这一切，都拜他那个正在偏殿里无所事事，思考着中午是吃熊掌还是吃鹿筋的“圣人”儿子所赐。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快步入殿，单膝跪地。
“启禀大王，宫门外有一方士求见，自称申公豹，说有长生之法，可助大王一统天下！”
申公豹？
帝辛听到这个名字，动作微微一滞。
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好像是林夜的某次吐槽里一闪而过的人物。
他立刻屏息凝神，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偏殿的方向。
我儿，快给为父分析分析，这申公豹是何方神圣！
偏殿里，林夜正剔着牙，回味着刚才御膳房新送来的蜜汁烤翅，懒洋洋地打了个饱嗝。
当正殿传来的禀报声隐约飘进他耳朵里时，他整个人猛地一下从躺椅上弹了起来。
【卧槽！申公豹？！】
【封神榜第一瘟神，行走的天谴，因果律大杀器！他怎么来了？！】
林夜的内心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瞌睡虫全跑光了。
【这家伙简直是封神量劫的搅屎棍专业户啊！一句‘道友请留步’，不知道送了多少截教同门上了封神榜！管你是三山五岳的得道真仙，还是四海八荒的逍遥散人，被他喊一声，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不是应该在元始天尊的命令下，跑去西岐辅佐姜子牙，专门给咱们大商这边挖坑的吗？怎么提前跑朝歌来了？难道是我的出现，引发了蝴蝶效应？】
正在凝神倾听的帝辛，心头一凛。
阐教的人！
而且听儿子的意思，这家伙还是个专门坑害同门的超级大坑货！是元始天尊派来对付大商的！
一股杀意在帝辛心中升腾而起。
既然是敌人，那就直接让闻太师把他给扬了！
然而，林夜接下来的心声，却让他暂缓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家伙虽然是个瘟神，但本事也是真的大。三教九流，人脉广得吓人，而且这张嘴，能把稻草说成金条，死的都能给他说活了。】
【原著里，他要不是一门心思跟姜子牙对着干，非要逆天而行，凭他的本事，未必不能混个好下场。】
【现在他提前来了朝歌……这对我来说，岂不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要是能把他忽悠到咱们大商的阵营里来……让他反过来去西岐，对着阐教那帮人来一句‘道友请留步’……】
【嘶！让阐教自己人去填封神榜的坑？用阐教的剑，斩阐教的官？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我那便宜老爹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把这根搅屎棍握在手里，那西岐还玩个屁啊！姜子牙怕不是得被自己师弟坑得裤衩子都不剩！】
听着林夜这番越来越兴奋的内心独白，帝辛心中的杀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火热！
对啊！
孤怎么就只想着杀呢？
这申公豹，既然是阐教派来的武器，那孤为什么不能把这件武器抢过来，反手捅向阐教自己？
人定胜天！
我儿林夜，又为孤指明了一条逆天改命的康庄大道！
帝辛心中豪情万丈，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型。
他缓缓坐回王座，原本锐利的视线变得深邃而平静。
“传，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黑白道袍，仙风道骨，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邪异之气的道人，手持拂尘，走入了大殿。
他身后，还跟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黑点白额虎，正是他的坐骑，黑虎。
“贫道申公豹，见过人王陛下。”
申公豹微微稽首，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有方外之人的超然，又带着对人王的些许尊重。
他此次前来，是奉了师尊元始天尊之命，前来蛊惑纣王，让他更加残暴不仁，加速大商的灭亡，为西岐的崛起铺路。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
一个凡人君王而已，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出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
王座之上，那位本该是昏庸好色的人王，却用一种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开口了。
“道长不在昆仑山玉虚宫清修，不远万里来到我朝歌城，莫非是算到我大商将有大劫，特意前来为孤解惑的？”
轰！
申公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他怎么知道昆仑山玉虚宫？！
他怎么知道“大劫”之事？！
这可是圣人之间才能议论的天机！一个凡人帝王，是如何得知的？！
一瞬间，申公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所有蛊惑的言语，在这一刻，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帝辛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心中冷笑。
我儿的剧本，岂是你能预料的？
他从王座上缓缓站起，一股融合了人皇威严和国运金龙的磅礴气势，如山如海般向申公豹压了过去！
申公豹只觉得呼吸一滞，仿佛被一座太古神山镇压，连道心都开始不稳。
好强的人皇气运！
这和师尊说的不一样！师尊说人族气运衰败，人王昏聩，大商将亡！可眼前这个人王，气运之鼎盛，简直如日中天！
“孤已然知晓天数。”
帝辛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圣人无情，视万物为刍狗。阐教欲借封神量劫，扶周灭商，颠覆我人族正统，孤说的，可对？”
申公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彻底懵了。
这剧本不对！这剧本完全不对啊！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算计的？为什么这个凡人帝王，比他这个圣人弟子知道的还多？
申公豹张了张嘴，那句准备了许久的“陛下，你可知天数已定……”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帝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一句“道友请留步”给喊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