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放榜前,京城發生一件大事。
舞弊案!
這在歷朝歷代都不算新鮮。
總有人想走捷徑,總有人想挑戰律法。
聽說陛下在早朝上發了大火,責令刑部和大理寺徹查。
巧了,秋仲卿就是刑部右侍郎。
尚書已經年過花甲,馬上就要致仕。
左右侍郎誰能上任,估計就看這次的舞弊案了。
秋明月在芙蓉院用晚膳,難得見到了這個便宜爹。
秋仲卿看起來心情並不好。
林氏便順口問了句,“這次案子很難辦嗎?”
朝政之事,男人們幾乎是不會對後宅婦人提起的,說了她們也不懂。
可秋仲卿想起早已辭官榮養的老岳父,難得同林氏說了幾句。
“此次涉案官員眾多,歷來這種案子都由三司會審,可陛下只點了刑部和大理寺,只怕其中大有深意。”
原本秋仲卿也覺得靠著此案升遷在望,可回府後他被父親叫去了書房,一通分析後,他心就沉了下來。
林氏確實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也插不上口。
秋仲卿看著她冷淡寡言的模樣,只覺心裡憋悶得慌。
女子以夫為天,眼見丈夫愁苦,林氏作為妻子,都不說幫忙解憂。
林氏並不傻。
秋仲卿一年到頭也少來她這芙蓉院,偶爾來那麼一次,關心的也都是秋明瑞的功課。
他更願意去妾室那裡找溫暖。
今天這姿態,八成有事相求。
林氏心中冷笑,面上則懶得搭理。
愛說不說,不說拉倒。
飯桌上氣氛有些沉悶,五個孩子都低著頭不敢吭聲。
秋仲卿心頭火越大,卻沒發作,只對幾個孩子道:“不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秋明絮看著碗裡沒消多少的飯,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除了秋明玉,其他幾人都站了起來。
林氏不悅,但在兒女們面前,到底還剋制著。
“飯菜才剛送上來,她們都沒吃飽,餓著肚子睡覺對身體不好,吃完了再回去吧。”
眼見秋仲卿臉色越發陰沉不耐,秋明月開口道:“下午在三姐那裡吃了些點心,本也不怎麼餓,晚上吃多了反倒積食。只是明瑞讀書辛苦,母親讓人送些夜宵過去吧,我們先告退了。”
秋明瑞一愣。
除了給長輩請安,他幾乎見不到這個姐姐,也沒說過幾句話。這還是頭一次,他感受到五姐的關心。
秋明蘭悄悄拉了拉瞪眼的秋明玉。
五人相繼離開。
秋明瑞特意向秋明月道了聲謝。
秋明月只嗯了聲,再未有隻言片語。
秋明瑞早就搬去了前院,他一走,秋明玉就衝口道:“父親也真是的,飯都不讓我們吃飽。還有你,我什麼時候請你吃點心了?”
秋明蘭壓低聲音。
“父親母親有話說,我們這些晚輩不方便在場。”
秋明玉撇嘴。
“什麼話不能白天說,非要在飯桌上?”
她對親爹真的是滿腹怨言。
“白天父親要上朝,回來還要處理公務。”
秋明月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知道。再在這芙蓉院待下去,怕是要圍觀父母吵架了。
“別抱怨了,明天你們早點過來給母親請安。”
她叮囑了這麼一句,就帶著秋明絮走了。
秋明玉也被秋明蘭拉走了。
芙蓉院裡,飯菜還沒撤下,因為林氏表示她沒吃飽。
秋仲卿忍了忍,沒忍住。
“明天你回去問問你父親,他曾是陛下的老師,對陛下的性情最為了解。”
果然如此。
林氏既嘲又悲。
自己這個妻子在秋仲卿眼裡,除了孃家父兄能為他的仕途增光,怕是也沒別的用處了。
“老爺這是要陪我回孃家省親麼?”
秋仲卿語氣冷硬,“舞弊案牽連甚廣,陛下嚴令早日查清,最近我都要住在官署內。”
言下之意就是沒空陪你。
林氏也不怎麼在意。
她吃了口墨魚羹,“我一個外嫁的女兒,不年不節的,獨自回孃家,不知情的怕是會以為我被老爺休了。無論林家還是秋家,都丟不起這個人。”
秋仲卿額頭突突的跳。
林氏這是故意的。
她剛嫁來的時候,受了不少委屈。
夫君心有所屬,婆母刻意針對,妯娌也不好相處。滿腹委屈,只能回孃家傾訴。
老夫人陰陽她。
說她矯情,哪有新婚的兒媳動輒往孃家跑的?沒的以為秋家虐待了她。
最重的一次,罰她去跪祠堂。
她餓著肚子跪到暈厥,醒來後發現自己懷孕了。
這個孩子解了她的困境,也讓她那段時間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十多年過去了,至今回憶起,仍舊曆歷在目。
“那你寫封信送回去。”
秋仲卿的語氣變得強勢起來,甚至有些命令的味道。
林氏現在不願意討好他了,也冷下臉,“怕是不成,因著明玉的婚事,我拒了長姐,父親母親正同我置氣。若由我開口求父親,怕是反而會壞了老爺的大事。”
秋仲卿再也忍不住。
“薛家兒郎年輕英才,前程不凡,又出身侯府,這樣好的親事,多少人上趕著都求不來,你便縱著明玉的小性子,一再與親姐交惡。”
他一拍桌子,怒道:“林玉芳,你是不是要將所有人都得罪乾淨才滿意?”
下人們都守在門外,聽著裡頭的聲音,已經見怪不怪。
夫人和老爺一年總會吵幾次。
林氏目光冷冷,咬牙切齒道:“你有臉跟我提女兒?除了明霞剛出生的時候你抱了幾次,明玉和明蘭你有多瞧過一眼嗎?現在在我面前裝什麼慈父?”
“當年長姐悔婚,我求著你給女兒做主,你說什麼?都是一家骨肉,區區小事何須計較?明霞到底比不得郡主尊貴,說到底也是她沒這個福氣—”
“你裝聾作啞,讓我的明霞受盡委屈,整整一年都不敢出門。你問過嗎?關心過嗎?”
“你只關心女婿的官職高不高,家族是否顯赫,能不能為你的仕途添磚加瓦—”
秋仲卿惱羞成怒的抬起手。
林氏怡然不懼,“怎麼,你還想打我?打完我明天就出去讓所有人都瞧一瞧,刑部右侍郎真是好大的官威。審案的時候用盡手段讓犯人說實話,回到家裡卻不許說一句真話。”
秋仲卿渾身發抖。
“你…你…”
林氏眼眶通紅,滿是怨恨。
“女兒是我十月懷胎生的,你不心疼,我心疼。她不想嫁,我就不會讓她嫁。你想升官發財,就自己做出政績來給皇上看,靠女人算什麼本事?”
秋仲卿面色青白交加,最終拂袖而去。
這一夜,誰都沒睡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