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暗门外的徐娇娇,此刻则是心如擂鼓,彻底乱了心神。
突然间想到,霓裳在芙蓉轩的时候,鹦哥儿也同样叫过“九皇叔。”
但是自己和霓裳不以为意,还变本加厉地吐槽了他好多话。
若是她没有猜错,那时候鹦哥儿并不是无缘无故地叫“九皇叔。”,而是发现了九皇叔在门外。
而他听见了,自己和霓裳之间的全部对话。
九皇叔他为什么要这般做?
还有霓裳为什么短短时间内,对九皇叔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大?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也不过是在睁眼闭眼之间转瞬即逝,今生的九皇叔为何与前世的他差距这般大?
究竟是自己真的重生了,还是眼下的才是自己的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一时间徐娇娇的心底,似乎有千万根纵横交织的麻绳,解不开也找不到头绪。
她抿了抿唇,咽下喉咙处的酸涩,终于鼓起勇气,纤白的素手微微蜷缩,扣了扣那道两世自己第一次触碰的门扉。
九皇叔骤然蹙起眉头,凝神打量暗门的方向片刻,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门再次被敲响,他才动作优雅地起身。
他有些怔愣地看向,站在门外的娇人儿,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难得九皇叔像被点了穴一般,僵硬地站着,徐娇娇一时间亦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盯着眼前这张,让她两世为之痴狂的脸,她有些百感交集,喉咙酸涩异常。
九皇叔未问她,是如何知道这门的存在,而她也有意避过,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并未用上。
徐娇娇压下眼底的湿意,率先打破沉默,直奔正题问他。
“九皇叔可是因为我,罚了中书令?”
他将探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将人让了进来,给她倒上一杯温茶,递到手边儿才淡淡开口:
“娇娇如何知道的?”,他不答反问,神色淡淡,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徐娇娇皱眉看着,他屈尊降贵给自己倒的温茶。
天色闷热,酷暑难消,她最讨厌的就是喝温茶,而他竟然连自己的喜好都不知道,心底莫名的忧伤。
将茶盏从自己面前推开,有些不满地咕哝,“我要凉的。”
冰冰凉凉的茶,可以驱赶心底的燥意,这一世她尤为喜欢。
“娇娇莫要贪凉,否则过七八日有你难受的。”,九皇叔说着又补了一句,“明天开始芙蓉轩也没有凉茶。”
她起初没明白,九皇叔的七八日指得是什么,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小脸儿瞬间红透。
他说女儿家私密的事情,怎么能说的这般云淡风轻?
还有自己都差点儿不记得的日子,他竟然比自己还要清楚,心底似是有蜜糖化开,先前的苦涩消失的无影无踪。
实在没脸再纠缠这个问题,她连忙转移了话题,言归正传。
“大周的第一美人,中书令的冷大姑娘正在正堂跪着呢。
说什么九皇叔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有本郡主的原谅,她就不起来。”
徐娇娇说完,不敢再盯着那张霁月清风的脸看,只得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头,等待脸颊上的热意散去。
她想过九皇叔的许多答案,却不曾想到,他只是轻笑了一声,开口。
“她倒是说的错也没错,本王确实是冲冠一怒,不过不是为红颜而是为娇娇。”
盯着被她蹂躏着的,莹润泛着光泽的葱白长指,他眸光一暗,不知这小手放在他大掌中把玩会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九皇叔,能够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而且云淡风轻地像他惩罚中书令,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而且万年冰山的俊颜上,此刻笑的像只狡猾的狐狸,盯着自己看的眸光,似乎会让自己的心事无所遁形。
徐娇娇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她原本只是想偷瞄他一眼,结果二人视线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他唇角儿那抹刺眼的笑,让她几乎想直接捅了这个装傻充愣的笑面虎。
他故意的,岂会不知自己心中窘迫,还笑的这般意味深长。
原本要缩回去的目光,倔强地直接与他直视觉,徐娇娇没好气地开口。
“但我不愿用自己红颜祸水的名声,成全了人家委屈替父求情的孝顺美名。
所以厚着脸皮来恳请九皇叔,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听了徐娇娇话里毫不留情地指责,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九皇叔眼底的笑意褪去,骤然沉了脸色。
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起身,垂落在身侧被宽大袖口遮住的手微微收紧。
他侧眸睨了,不识好歹的小姑娘一眼,压下心底的怒意。
唇角又勾起了讳莫如深的笑,看的徐娇娇打了个冷战,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的感觉。
果然如她所料,便听九皇叔又道,“既然娇娇这般说,娇娇便随本王一起去正堂见见冷大姑娘。”
徐娇娇咬了咬唇,九皇叔这只刁钻的老狐狸当真是一丁点儿的亏都不吃。
事到如今还不忘在美人面前树立,自己知恩图报,娇宠恩人遗孤的人设。
眼下自己已经被拖下了水,成了局中人,何况主动来替中书令说情的人也是自己,自己没有什么拒绝见冷芷霜的理由。
而摄政王府的正堂内。
美人身姿羸弱,一脸忧心的跪在大堂中央,与以往的风情万种不同,倒是有几分病西施的美。
冷芷霜瞥见那清冷矜贵的男人,进了正堂,瞬间压下心底的激动,做出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
“臣女拜见九皇叔,拜见娇娇郡主。”
见九皇叔和王府的小祖宗落了座,福伯赶紧安排人给这二位主子看茶。
宫人刚刚要将凉茶,在徐娇娇的面前放下,便听九皇叔声音微冷地说道,“给郡主换温的。”
徐娇娇白了他一眼,果然是演戏要演全套儿,当着美人儿的面对自己更得要体贴入微,照顾的事无巨细。
而从九皇叔带着小郡主进来,便被忽视的冷芷霜握了握拳,又重新说了一句,“臣女拜见九皇叔,拜见娇娇郡主。”
似乎方才自己当真没注意到美人似的,九皇叔这才将眸光落在冷芷霜的身上,但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全然不似方才看徐娇娇那般模样,声线也是极冷。
“冷姑娘这般作甚?是对本王的处置不满?”
冷芷霜被问的一噎,她没曾想到九皇叔竟然话语间这般犀利,毫不留情面。
但是毕竟是大家闺秀,打小见过各种大场面,她很快便镇静下来,捏着娟帕擦了擦眼角儿。
“父亲的身体一向不好,如今也已经知道对堂兄管教不严,母亲也已经将堂兄关进了祠堂。
只等父亲归来发落,或者交由九皇叔发落。还望九皇叔看在父亲忧国忧民的情面上,从轻发落。”
啧啧啧,徐娇娇微眯着桃花眸,在心底暗叹:
这冷大姑娘不仅人长得美,还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既表明了中书令府的立场,又求了情。
不是驳了九皇叔的颜面求免了处罚,而是看在人家功勋的面子上从轻发落,既求了情也有些变相的威胁,简直人精都让她做了。
徐娇娇饶有兴致地看向九皇叔,想看看他如何接招儿。
只见九皇叔倏尔冲自己扯唇一笑,性感的大白牙微露,看的徐娇娇眼皮子一跳。
这厮又要给自己挖什么坑?
果然怕什么便来什么!
只听九皇叔幽幽地说道:
“冷大姑娘说的这些,本王也不是未曾考虑过。
但是据京畿府尹禀报,你那堂兄冷然在京中调戏民女不是只此一次,中书令还帮忙疏通过关系。”
说着九皇叔扫了一旁的徐娇娇一眼,这把看的她不仅眼皮子跳,后脖颈隐约有冷汗沁出。
只听九皇叔顿了一顿,又道:
“中书令既往便有包庇的过错,不罚不足以不平民愤。
何况娇娇郡主长这般大,连本王都不忍让她受一丝委屈,别人又有什么资格?
既然冷大姑娘来摄政王府跪这一场,本王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听着摄政王的话,冷芷霜的心跳骤然加速,摄政王何时给过别人面子?如今竟然要给自己面子。
她慢慢扬起小脸儿,露出自己精致的容颜,眉眼间尽是感激,嗓音娇软又撩人:“臣女谢过摄政王。”
徐娇娇又在心底感叹,这般弱柳扶风的大美人,眉目含情又染着春水,自己一个女子都有被撩到,不知九皇叔会如何?
然而九皇叔邪魅一笑,眸光不解地问道,“冷大姑娘谢过本王作甚?”
徐娇娇眼皮子又是一跳,九皇叔这闷骚的葫芦里又卖着什么假药,直觉告诉她前方有坑。
果不其然听九皇叔又道:
“娇娇郡主方才提议,由冷大姑娘去替中书令跪着,也算是替父受罚了。
既考虑了冷大人年事已高,身体经不起折腾,又成全了冷大姑娘的一片孝心,不知冷大姑娘意下如何?”
果然坑来了!
徐娇娇咬了咬后牙槽,将九皇叔在心底翻来覆去地骂,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但是九皇叔却当场否定了,本郡主的提议,说是冷大姑娘人美肉娇,受不得烈日炙烤,便免除了中书令的惩罚。”
说完徐娇娇看向一旁低着头的流光,冷冷地命令道:
“流光本郡主方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卑职听到了!”,流光恭敬回道,小郡主奶凶奶凶的,他不敢听不到。
“还不赶紧、立刻、马上去按照皇叔命令去办,赶紧让中书令大人起身,免得美人垂泪,九皇叔心疼。”
流光看了九皇叔一眼,见九皇叔罕见地唇角儿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并没有反驳阻止的意思,这才冲着徐娇娇躬身抱拳:“是,卑职这便去传话。”
出了摄政王府,瞧了眼王府门口儿管家已经命人备好的马。
他瞥了牵着马的小厮一眼,摆了摆手,淡淡地开口:
“将马牵回马骝,不用骑马了,我走着去。”
小厮一脸懵逼,挠了挠头,盯着流光慢吞吞的步伐,眸中是深深的疑惑。
方才管家说,小郡主命流光大人立刻马上进宫,宣中书令大人起身。
可是按照流光大人这速度,走到宫门口儿不得近一个时辰?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刺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小厮连忙将马牵回了马骝。
拍了拍马儿的颈项,心疼道,“大热天的白折腾你到府门口儿走这一趟,赶紧喝点水。”
而流光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家王爷还是被娇娇郡主拽落神坛了。
为了震慑在及笄之礼上,可能对娇娇郡主有觊觎之心的人,竟然做的这般卑劣,让人没眼看。
而正堂里。
冷芷霜凄美的小脸儿上,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着主座上面色淡淡的九皇叔,又看了一眼仍旧气鼓着小脸儿的徐娇娇,松开紧咬着的唇瓣。
“臣女谢过九皇叔,谢过娇娇郡主。”
冷芷霜匍匐在地上,向九皇叔和小郡主道谢。
她又不傻,甚至可以说高门府邸后院的精明与算计,她深谙于心。
眼下这般难堪,若是自己真的以为是九皇叔给了自己脸面,那她就是真的傻了。
分明是九皇叔一心想罚,而这眼前的小郡主,对九皇叔软磨硬泡,甚至直接命令流光去放人的。
流光是谁?
大周朝摄政王身边的第一暗卫,连皇上都指使不动的存在,竟然能听小郡主的话。
呵!
谁能想到向来冷情禁欲、泰山压顶而岿然不动的九皇叔,竟然能够因为一点小事儿而这般借题发挥,大动干戈。
他又何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呢?
如今傻子都能够看清楚,他是在向大家宣誓主权,宣誓对娇娇郡主的主权。
他九皇叔心尖儿尖儿上的娇人,谁都说不得,碰不得。
一时间冷芷霜心底五味杂陈,原本以为九皇叔不近女色,自己就有入摄政王府的机会,成为家族的荣耀。
今天她才知道,能动九皇叔心的人,早已经住在了摄政王府里。
而九皇叔如今,也不惧让外人知道这一点。
无惧让天下人知道,他大周的摄政王有了软肋。
同时也是在警告心有不轨之人,不要打小郡主的主意。
只是这小郡主懵懂而不自知罢了,还一心想要在及笄之礼上选夫婿。
殊不知这天下最好的夫婿,就在她的身边。
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哪怕用尽了毕生的运气,都求而不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