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魯建平對趙雪梅的態度令春桃不快，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趙雪梅一離開她就忘到腦後去了。她每天都樂呵呵地東遊西串，不是陪著魯建平的父母嘮嗑兒，就是圍著魯建平哥長哥短地沒話找話。春柳本來就不太愛說話，如今心中有事，話就更少了。春桃跟魯建平的父母聊天時，她大部分時間都默默地聽著，有人問她，她才說兩句話。在魯建平面前，她顯得有點拘束，二人見面時，她總是低著頭、紅著臉，小聲地叫聲“建平哥”，沒什麼事的話就匆匆離開。可奇怪的是，春柳跟魯建平碰面的次數遠比春桃多。
練槍法時，春柳很能沉得出氣，對著靶子一瞄就是半個多鐘頭，一動不動。春桃就不行了，她天性好動，蹲不了幾分鐘就渾身難受，不活動活動就受不了。這天，她剛瞄了不到五分鐘，就開始撓頭搔癢，好像身上生了幾十只蝨子似的。
李山忍不住批評她：“春桃，怎麼才這麼一會兒就忍不住了？像你這樣沒定力，什麼時候才能練好槍法？你看你姐，人家定力多強，你怎麼不學學她？”
春桃不服氣地說：“一槍不打，光這麼幹瞄，一百年都練不好。”
李山訓斥道：“胡說，我們都是這麼練出來的。我看你就是嬌氣，吃不得苦。我還納了悶兒了，你的飛刀是怎麼練出來的？”
春桃好像逮住了理：“我爹教我練飛刀可不像你這樣。我從來就不帶瞄的，每天扔幾百次飛刀，自然就百發百中了。我看練槍法也應該這樣，不用瞄，抬手就打，打得多了自然就準了。”
李山用鼻子哼了一聲，說：“說得輕巧，吃根燈草。咱們總共才有幾十發子彈，要都像你這樣練法，每人打不了三槍就打光了，不但槍法練不好，連鬼子都打不成了。”
李山三十多歲，原是本地人，早年間隨父親闖關東去了東北，參加了東北軍。因為他會點武術，槍法又不錯，兩三年後被提升為班長。九一八後，他隨部隊一路退到關內，到陝北打紅軍，被紅軍俘虜後又釋放。雖然跟紅軍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他對紅軍的印象卻非常好。“七七事變”以後，他所在的部隊一退再退，退過了保定。他一氣之下就攜槍開了小差，回到老家，投奔了他二叔。聽說共產黨要成立游擊隊，他帶著一條長槍和三十多發子彈前來報名，成為最早的幾位游擊隊員之一。因為他懂軍事，趙雪梅就任命他當了副隊長，全權負責游擊隊的軍事訓練工作。李山出身貧苦，本質上不錯，只因為在舊軍隊幹得年頭比較多，養成了一些不好的習氣。趙雪梅多次教育、幫助他，他已經大有改觀，只是有時候還不自覺地流露出一些。
孔德生見二人拌嘴，走過來勸解道：“春桃，你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確實打得多了自然就打得準了，這就叫熟能生巧。可是副隊長說得也對，我們沒那麼多子彈讓大家練習，只能先練瞄準。這樣吧，你再忍忍，過些天向隊長求求情，讓你打一發實彈。你要知道，我們這些人好幾個月了，在訓練中都沒打過實彈。我看隊長挺疼你的，只要你好好練，隊長一高興，說不定就批准了。”
孔德生的父親喜歡打獵，到了農閒時間就扛著杆火藥槍滿地裡亂串，打幾隻野兔下酒。運氣好時，還能打只狐狸。孔德生從小跟著父親打獵，練出了一手好槍法，長大後跟父親一起出去，每次他都比父親收穫更多。游擊隊招兵買馬，他就帶著兩杆火藥槍參加進來。在李山的指點下，他很快就掌握了步槍射擊的要領，槍法比李山還好。魯建平就指派他做李山的助手，協助李山進行軍事訓練。
這話春桃愛聽，她耐著性子練起來，確實有進步，每次能堅持十幾分鍾。可惜好景不長，幾天後她實在受不了了，乾脆把槍還給李山，聲稱再也練了。不管李山怎麼說，都說不通，連孔德生的話也不管用了。李山無奈，向魯建平訴苦，讓魯建平去做春桃的思想工作。
春桃不能不給魯建平面子，可她實在不願意再練了，眼睛轉了轉，說：“哥，咱們這樣吧，我去搞子彈，搞來後你讓我用這些子彈練習，不費隊裡的子彈，怎麼樣？”
魯建平板起臉說：“那可不行，咱們八路軍是紀律的，一切繳獲要歸公。不管誰繳獲了武器彈藥或其它戰利品，都要上交，由部隊統一分配。”
春桃不服氣地說：“那是你們八路軍游擊隊的章程，我並沒有參加游擊隊，那些章程管不著我。我搞來子彈，借你們的槍打，行不行？”
魯建平氣樂了：“你這丫頭，還挺會狡辯的。”他轉念一想，春桃有一身絕技，說不定還真能搞來子彈，要是真搞來了，不也是一件美事嗎？應該給她點甜頭，刺激一下她的積極性。想到這裡，他說：“你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完全對。你雖然沒有正式參加游擊隊，可你是我的妹子，我又是游擊隊長，那你至少算個編外游擊隊員吧？所以，游擊隊的紀律你還是要遵守的。不過考慮到你的特殊情況，我可以特別照顧照顧你。這樣吧，你要是搞來五十顆以下的子彈，每四顆分給你一顆。你要是搞來一百顆以下的子彈，就每三顆給你一顆。怎麼樣，夠照顧你的了吧？”
春桃撇撇嘴，顯然是不滿意，不過她並沒有爭辯。魯建平說她是編外游擊隊員，她不以為然，可魯建平說她是妹子，她很愛聽，雖然覺得魯建平的條件太苛刻，她還是接受了：“好吧，就聽你的，誰讓你是俺哥呢。咱得說清楚，要是我搞來一百顆以上的子彈，就得分給我一半。”
魯建平根本不相信春桃能搞來那麼多子彈，所以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春桃高高興興地把春柳拉到沒人的地方，把她與魯建平的約定說了一遍，然後說：“姐，咱們一塊兒去搞子彈吧。按照現在這個練法，什麼時候才能把槍法練好呢？”
春柳當然也希望能打實彈，所以當即就同意了。她想了想，說：“鬼子都是用三八大蓋，只有當官兒的才用短槍，他們的短槍看起來跟建平哥的槍不一樣，不知道子彈一樣不一樣。要是不一樣，搞回來不能用，不就白費勁了嗎？我看那些偽軍軍官和特務隊使的槍跟建平哥的槍差不多，咱們就從他們身上搞。”
春桃臉上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這個辦法恐怕不行。我每次殺完鬼子後都得趕緊跑，不然就會被他們追上，根本就來不及撿槍撿子彈。”
春柳想了一會兒。說：“咱倆配合起來一塊兒行動。你殺完漢奸後趕緊跑，把別的漢奸引開，我趁機過去撿槍撿子彈。要是遇見少量的漢奸，咱們就同時出手。”
春桃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這個辦法行倒是行，可是一次能搞到二三十顆子彈就不錯了，大頭還得給游擊隊，咱們才能剩幾顆？我聽李副隊長說了，不練瞄準直接練打槍，至少得打好幾百顆子彈才能練出來。這種搞法猴年馬月才能搞到幾百顆呀？我看用不著這麼費事，乾脆咱們到鬼子軍火庫裡去偷。只要搬出一箱子來，我估計至少有一千顆。”
春柳思考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就按你說的辦吧。不過鬼子的軍火庫肯定把守得很嚴，恐怕很難進去。咱們不能魯莽行事，要先踩好點兒，做好準備。”
春桃點點頭：“就這麼定了，我這就去跟哥說。”
春柳攔住她：“慢點兒，別跟他說是去搞子彈，就說想回家看看。”
春桃不解地問：“為什麼？”
春柳說：“要是跟他說實話，萬一咱們沒搞來，多沒面子？”
春桃笑了：“還是姐考慮得周到，我這就去說。”
春柳、春桃告別了魯建平一家，回到河南村自己家中，她們跟鄰居說是串親戚去了。二人準備了兩天，做了兩套夜行衣，還專門做了兩個黑口袋。這兩個口袋是準備用來裝子彈的，可以拴在腰上，一點都不妨礙行動。她們還把頭髮剪短，打扮成小夥子的模樣。
這天是縣城的大集，二人起了個大早，用小推車推了兩口袋大棗，裝作去縣城賣棗，夜行衣和飛刀都藏在口袋中。到了城門口已是半晌午了，前來趕集的人在城門外排成隊，等待把守城門的偽軍檢查。
春桃空著手排在前面，沒遇到任何刁難就進了城，在離城門不遠處看著，時刻準備接應春柳。輪到春柳了，她主動把口袋打開，捧出一大捧棗送給檢查的偽軍，嘴裡說著：“自家產的棗兒，趕集換倆錢，買些油鹽醬醋。這棗挺甜的，老總留幾個嚐嚐。”一個偽軍接過棗，另外兩個偽軍在口袋上拍了幾下，沒發現異常，就放春柳進了城。
欲知姐妹二人能否搞到子彈，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