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了沒幾句,秦崢便吩咐了傳膳。
說是裴瓔請皇帝吃飯,但除了那幾條她親手釣上來的魚以外,膳桌上的其餘吃食,實則都是皇帝自己的份例。
給皇帝做飯的廚子,手藝自然也是最頂尖的。
整個膳桌上的菜,無一不是色香味俱全。
裴瓔吃得很是專心,並不藉機奉承討好。
反倒是秦崢主動打開了話題:
“不是你自己要釣魚吃的嗎,怎麼只吃了兩口?”
準確地說,是紅燒口味的吃了一口,清蒸口味的吃了一口。
然後,裴瓔的筷子就再沒碰過桌上的魚。
聽到他這問題,裴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嬪妾本以為,這魚既然珍貴不凡,味道也該驚為天魚才是。但是方才一嘗,才發現竟還不如尋常的鱸魚肉質鮮嫩。”
秦崢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驚為天魚,你倒是會用詞。”
裴瓔笑眯眯地:
“謝陛下誇獎。”
看她這得意的樣子,秦崢挑了挑眉,故意嘆了聲:
“魚啊魚,你也是可憐,本在池子裡活得好好的,偏被人釣了上來,剝鱗去刺擺上了桌,還要嫌棄你的肉質不夠鮮嫩。”
堂堂一國天子,此時的模樣,卻分明是個少年郎在逗弄心愛的姑娘。
再配上那副絕佳的面容,還有那出眾的氣質,裴瓔在心中暗歎,上輩子,她輸得倒也不算很冤。
任是誰,處在她的位置上,一日兩日還好,一年兩年下去,難免會以為自己當真被這九五之尊放在了心上,動了兩分真心。
她心緒複雜,面兒上卻絲毫不帶,只笑吟吟的:
“魚啊魚,你既然被我釣了上來,我便不會辜負了你,一定讓你入了我的五臟廟。”
說著話,就伸了筷子出去要夾魚肉。
筷子還未落到魚腹上,就被另一副紫檀鑲金玉箸攔住。
兩副玉箸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裴瓔抬眸,視線順著那隻執箸的手往上,經過秦崢噙著淺笑的唇角,最終落入一雙如幽潭一般深邃的眸子中。
“不過幾條魚罷了,不喜歡就不要勉強自己。朕富有四海,還養不起你一個小女子了不成?”
明明是他自己挑起的話頭,現在又來說這樣的話。好的壞的,都由他說盡了。
裴瓔暗自腹誹,聲音裡卻似含了蜜:
“嬪妾遵旨,多謝陛下體貼。”
用完膳,裴瓔透過半開的窗子往外瞥了一眼,見天兒還亮著,便主動提了想往御花園裡走走。
“你確定?”
秦崢挑著眉看她。
往御花園這一走,說不得消息便會傳到各處。
她就不怕,到時候“恰巧”遇上旁的妃嬪,截了她的胡去?
裴瓔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嬪妾聽說,御花園裡的瓊花如今開得正好呢。還請陛下賞臉,與嬪妾同賞。”
見她堅持,秦崢也就允了。
本就是膳後消食,便沒傳轎輦。
等走到地兒的時候,如秦崢所料,後宮裡該收到信兒的都已經收到——陛下和裴才人往御花園去了。
再接著,就遇上了“恰好”也來賞花的筠貴嬪。
見過禮後,就聽筠貴嬪道:
“臣妾剛還說呢,如今正是瓊花盛開的好時節,若能與陛下同賞便是再好不過。不成想,竟真的和陛下遇上了,可見臣妾與陛下心有靈犀呢。”
說著話,筠貴嬪的雙瞳盈著秋水一般的波光看向秦崢。
便是裴瓔在旁邊看著,都想讚一聲我見猶憐。
話音落下,卻聽秦崢輕笑了一聲:
“跟你心有靈犀的可不是朕。”
筠貴嬪一愣:
“陛下此言何意?”
秦崢衝著裴瓔揚了揚下巴:
“是裴才人說,御花園裡的瓊花開得正好,想要來看看。要朕說,你們倆才是心意相通。”
筠貴嬪臉上的笑意凝住了片刻,然後復又綻開:
“這也是臣妾和才人妹妹的緣分。”
自從筠貴嬪一齣現,裴瓔就安安靜靜如同鵪鶉一般,如今被點到了,低著頭微微一福身:
“是嬪妾的榮幸。”
見她這識趣的模樣,筠貴嬪很是滿意,不再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是挽著秦崢的手臂,嬌笑著與他說話。
足足有一刻鐘的功夫,裴瓔硬是不曾開過一次口。
明明是她和皇帝同遊御花園,如今倒好似她才是那個多餘的。
聞笙和景惠等御前的宮人們站在一處,遠遠看著這頭,心裡又急又氣。
她卻不知,在她看來被筠貴嬪欺負了的小可憐裴瓔,此時正在心裡給筠貴嬪加油鼓勁兒——
筠貴嬪可一定要努力,把皇帝拐回她的宮裡去。
民間有句俗語,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於皇帝來說,他那位白月光便是那個偷不著。
裴瓔私心裡覺得,皇帝對那位的感情,十分裡頭,至少有三四分是因求而不得才生的執念。時間越長,這執念便越深。
而裴瓔這個妃妾呢,從名義上來說已經是完全屬於皇帝的女人,任君採擷。
但皇帝第一次想翻牌子時便被宋采女壞了事,今兒若是想留宿鍾粹宮卻被筠貴嬪截了胡,如此一而再的“求而不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便也有了那麼點“偷不著”的意味。
這樣吊著他,比讓他早早得手了的好。
裴瓔正在心裡想著呢,就聽秦崢開口:
“時候不早了,你告退吧。”
她行了一禮:
“嬪妾告退。”
然後,轉身要走時,卻被秦崢拉住了手腕:
“你去哪兒?”
裴瓔看了一眼握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然後抬眸:
“不是您讓嬪妾告退的嗎?嬪妾要回鍾粹宮啊。”
和裴瓔一起納悶兒的還有筠貴嬪。
看著秦崢這番動作,筠貴嬪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就聽秦崢道:
“朕是讓筠貴嬪告退呢。”
筠貴嬪表情不變,手心卻已經快要被長長的指甲戳破。
她倒也是好修養,此時還笑得出來:
“是臣妾打擾陛下和才人妹妹了。”
說完,她衝著秦崢行了一禮:
“臣妾便告退了。”
秦崢微微頷首。
裴瓔壓下心裡的納罕,也衝著筠貴嬪福了福身。
筠貴嬪親手扶她起來,“輕輕”在她手上拍了拍:
“才人妹妹可要好好兒地服侍陛下。”
端的是一派賢良大度的模樣,裴瓔白皙細嫩的手背,卻被她“不經意”間拍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