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桂芬眼神閃動了幾下，眼底浮現出幾分不忍，但仍舊沒鬆口，反而又把其他不相干的人給扯了進來，“林曉欣她孃家呢？你找她孃家那些親戚借嘛，或者讓她回她孃家去要錢。”
“你以往不是看不起她孃家人嗎？一直以來都嫌棄曉欣她孃家窮酸，說她家沒本事，嘴裡也總是念叨著就沒停下過，平時有好事的時候生怕別人粘上來，咋的這種時候就想起人家孃家啦？”
季成燁憋不住心裡的氣，忍不住開口譏諷她。
他這話剛好不知道踩中了祝桂芬心裡的哪個敏感點，她臉上盡是惱怒之色，剛說了一個“我”字就又被打斷了。
“你不是不知道她孃家窮，人家整個家底說不定都還沒我欠別人錢的零頭多，哪來那麼多錢借給我，再說了，”
季成燁特意停頓了一下，望著眼前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嗤笑了一聲，自嘲道：
“這錢又不是小數目，咱們自己家的親戚都不願意借錢給我，你們怎麼就覺得別人家的親戚就一定會願意借給我這種人了？”
他眼裡明晃晃的諷刺好似隨著窗外耀眼的日光蔓延開來，刺得有些扎人眼。
祝桂芬臉色十分難看，心裡卻有了幾分動搖，默不作聲地站在那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形勢在季成燁的三兩句話間就有了明顯的變化。
一旁的季紅鶯開始有些心急了，拉了拉她的手，忍不住小聲地喊了一聲：“媽。”
聲音在此刻寂靜無聲的環境裡顯得有些突兀，祝桂芬應聲轉頭看了眼女兒，她眼底閃動著的動搖和不忍讓季紅鶯有些心驚。
“媽，那錢都……”季紅鶯嘴裡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祝桂芬按了下去。
她內心十分糾結，覺得很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真要叫她拿錢出來，她也實在拿不出。
是，她不否認兒子的確寄了很多錢回來，雖然經常給兒子洗腦說那些錢都是幫他存著的，但是大多數錢其實早就被她拿給女兒了，她自己手裡剩的也只夠平時給外孫買買零食玩具之類的小玩意兒。
事實也確實如兒子所說，現在她們腳下站著的這棟房子就是拿那個錢修建出來的，除了日常開支外剩下的錢還剩不少，但都早就被存進了女兒女婿存摺裡吃利息。
女兒女婿困難，還得養孩子，這錢要是今天拿出來了，以後女兒一家子的日子還怎麼過得下去啊，兒子自己有本事，在外面掙的錢不少，這錢就當是幫襯自個兒親妹妹了。
祝桂芬在心裡說服了自己。
她完全忽視了自個兒女婿再怎麼也是個已經成年了的並且還當了爸爸的大男人這件事，掙的錢雖不多，但在這個年代至少也餓不死她女兒和外孫。
兒媳婦在沒有一個人幫襯的情況下靠著自己撿垃圾才將一個大人和兩個孩子的生活支撐起來，日子過得再苦也沒見她問候一句，不火上澆油就不錯了，反觀對自己女兒，卻生怕她過得稍微有一點不好。
老話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句話的後半句“但也分厚薄”卻很少有人提。
想定後，祝桂芬眼底的不忍和動搖也都煙消雲散，‘兒子要是還不上錢會被剁手’這事也已經被她一番自我神經麻痺後給‘大事化小，小事化沒’了，反正沒有她，兒子也會自己去另外找別的辦法解決的嘛。
裝作若無其事地接著剛才季成燁的話繼續說道：“你傻呀，林曉欣她孃家怎麼可能沒錢，她以往拿了你那麼多錢偷偷遞給孃家，你回去找她要啊。”
祝桂芬平時就沒停下過胡亂編排兒媳婦的嘴，都到這時候了不趕緊幫著想想解決的辦法不說，還在鼓動著自己兒子回去找媳婦鬧騰。
“這房子是拿我寄回來的錢建的吧？”
她嘴裡的話一齣，季成燁也徹底死了心，直接甩出了這句話，話裡雖是在問詢兩人的語氣，但臉上的表情卻是滿臉肯定。
這話直接震得母女兩人都雙雙瞪大了眼睛。
季紅鶯反應最為激烈，眼睛裡極力想要藏起來的但卻掩飾不住的慌張之色讓人一目瞭然，急忙強裝鎮定地否認，說話的聲音裡帶著無法忽視的尖銳：“你放屁！我起房子沒用你一分錢！”
祝桂芬到底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臉皮也更厚，鎮定自若地否認了這個事實，話裡話外滿是斥責之意：“別亂說！你妹妹她們是自己拿錢起的房子，人家葉二娃每天掙的錢不少，她用你的錢幹嘛？”
“呵”季成燁朝著兩人冷笑出聲，在屋子裡走走看看，心裡卻都只當這兩人的話在放屁。
他媽口中提到的‘葉二娃’便是他妹夫葉友均，他妹妹季紅鶯的丈夫，他媽的上門女婿，老家上頭還有一個迄今為止四十多歲了還未婚的大哥和老媽媽。
外人不知道他這妹夫啥樣，他自己可是最清楚不過了。
這人別的本事沒多大，吹牛皮的本事倒是不小，現在每天在縣裡四處給人幹扛沙包搬磚塊的活路，賺的最多的時候一個月也就四十塊左右，回到村裡卻逢人就吹牛逼，說他在外面做大生意月入好幾百呢，弄得好多人羨慕想跟著他幹，他本人卻沒下文了，只能幹瞪著眼紅。
母女倆都提心吊膽地緊盯著他莫名其妙的行為，不知道他下一秒到底要幹啥。
季成燁把整個屋子都繞了一圈後，才轉過身對著身後一直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的兩人說道：“這屋裡屋外的東西花了我不少錢吧？！”
說完後沒再管兩人的反應，直接走到客廳，也沒拍褲子上因為剛才跪坐在地上而粘染上的灰塵就直接躺在了沙發上。
跟在傢俱店裡試睡似的，翻來覆去地換了好幾個姿勢才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嘴裡一邊還唸叨著：“嗯，這沙發不錯，也是我的錢買的，可惜了，沒在我家。”
季紅鶯在一旁看得直想吐血，她才剛買的新沙發啊，就這麼被糟蹋了，可把她心疼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