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垂下眼睫,將所有險些傾瀉的恨意全都藏了起來,沉入心底。
她不知皇后為何會突然看向她。
興許,是因為太子,畢竟明面上來說,太子能治好怕女人的毛病多虧了她,且太子還向沈煜討要過她。
又或者,皇后只是好奇,她一介宮女,容嬪打了她頂多也只算是主子教訓奴才,然而這卻惹得沈煜不快,為此甚至不惜當著一眾後宮妃嬪的面斥責容嬪……這樣的宮女究竟有何本事。
此時,姜楚壓下心中激起的驚濤駭浪,面色如常地穩立在那裡,由著宗政皇后打量。
好在沒多久,宗政皇后就收回了視線。
姜楚瞥見了她唇角不快地往下壓著,神色間一閃而過的輕慢厭惡。
不用問也知道。
宗政皇后把她當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意圖靠身體上位的心機女……。
真是好笑。
便是在這時候,沈煜突然宣佈道:“另外,朕將立一女子為貴妃。”
貴妃?
此言一齣,頓時在坤寧宮激起了千層浪。
“皇上,敢問此女子是何人?”宗政皇后立即問道。
“她閨名叫陳窈窈,皇后,你應當知道她是誰。”沈煜目光沉沉地看向皇后。
“……”
宗政皇后頓時皺起了眉頭!
她當即不贊同地道:“皇上,若臣妾沒記錯,這似乎是陳太妃的閨名!
“所以,這陣子後宮流傳的那些謠言都是真的?
“您真的將陳太妃偷偷養在昭皇宮?如今還打算立她為貴妃?
“皇上,您可知道,陳太妃是先帝的女人!
“論輩分,她算得上是皇上您的庶母!您這樣做,不但是無視後宮規矩,更是罔顧人倫!”
姜楚聽到這番義正言辭的話,就忍不住地心中發笑。
這個宗政皇后,果真如傳說的那般,極為重視規矩,難怪沈煜一直嫌她死板無趣。
這歷朝歷代,做皇帝的瞧上兒子的媳婦,或是做兒子的瞧上父親的妃子,這樣的事,少嗎?
前面不知道多少帝王都幹過這種事了,怎麼就沈煜幹不得?
就因她宗政皇后不許嗎?
宗政氏這一家子,真是一如既往的虛偽!
“皇后,注意你的言辭!”
此時,沈煜果然沉下了臉,“何為規矩?何為人倫?朕身為皇帝,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朕說這合乎規矩、合乎人倫,那便合情合理!”
沈煜不容置疑地說著,便起了身。
只見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宗政皇后,“你身為朕的皇后,一言一行都應當以朕為先,而非以你所謂的後宮規矩為首要!
“若你不能事事為朕著想,那依朕看,你這皇后之位,倒不如讓給別人!”
沈煜這番斥責,不可謂不嚴重。
而他此言一齣,一旁坐著的其他妃嬪們,心思則都跟著活絡起來。
若皇后這位子掉了,那自然就輪得到別人了呀。
此時,宗政皇后緊咬著唇,一臉蒼白備受屈辱地站在那裡,卻仍是梗著脖子挺直了脊背,似乎並不打算對沈煜妥協。
姜楚跟在沈煜的身後,默默注視著她。
只是這點羞辱,便受不了了嗎?
背後有一個強大的家族,還真是好,一輩子能受到的最大的委屈,大概也就是被人當面訓斥幾句了。
不必遭受家族覆滅。
不必流血。
也不必眼睜睜地看著至親端頭卻無能為力……
“傳朕旨意,皇后言辭不當,禁足一月,後宮諸事暫由惠妃主持!
“另,陳窈窈性情單純,品貌出眾,深得朕心,自今日起冊封為貴妃,賜封號‘宸’!宸貴妃往後就住在昭皇宮,不會搬到後宮來,她不擅長人情往來,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準到她面前,擾她的清淨!”
沈煜說完這些旨意,便提步出了坤寧宮。
他是帝王,容不下任何忤逆。
做皇帝,也當做到他這種地步,才不枉在這皇位上俯瞰天下。
姜楚走在後頭。
只聽見容嬪似是傻了一般,低低唸叨著:“好生無情啊……皇上……嬪妾伺候您近二十年,為您生兒育女,您卻只因一個女人,就這樣對嬪妾……”
帝王無情。
任何時候都不要自以為是,覺得他會真的把你放在心尖上。
姜楚將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裡。
當日,冊封陳太妃的詔書就從御前送到了昭皇宮。
自此,所有人都知道,先帝最為寵愛的的陳太妃,成了沈煜最為愛重的宸貴妃,可是卻沒人敢說什麼。
之後,昭皇宮被改名為昭宸宮。
作為宸貴妃的寢宮,卻獨立於內廷的三宮六院之外,足見宸貴妃在沈煜心目中的地位之獨一無二。
後宮妃嬪們即便嫉妒,可她們連昭宸宮的門都進不去,再加上宸貴妃也從不踏出宮門一步,便是有心搞事,也無計可施。
轉眼間到了七月,天氣轉涼。
宮中開始籌備接下來的秋獵。
便是在這時候,禁軍統領容濤忽然墜馬身亡。
因著容嬪的事,許多人以為容濤之死,是沈煜暗中下的手。
然而姜楚日日在御前,卻是親眼見到因容濤之死,沈煜多日來的好心情都被打斷了。
他雖然不滿容嬪仗勢欺人的張狂,但容濤一向表現得頗為死忠,沈煜根本沒打算動他,他死了,沈煜多疑的性子不得不多想。
是以接連幾日,他一邊忙著調查容濤死因真相,一邊和大臣們扯皮,還要處理堆積如此的朝政公務,遲遲不肯定下下任禁軍統領的人選。
如此,沈煜便忽略了宸貴妃,連著從早到晚的忙碌都沒去昭宸宮。
他怕宸貴妃不高興,可又實在走不開,就叫姜楚先放下御前的事,去昭宸宮陪宸貴妃玩上幾日。
姜楚自是一臉欣喜地應下。
以前在冷宮時,宸貴妃事事信任姜楚,凡事都有姜楚應對。
而如今在昭宸宮,錦心便成了宸貴妃最看重的大宮女。
姜楚倒不會因為這個而不快,畢竟只要宸貴妃開心便好。
她只是有些擔憂。
明面上錦心是沈煜的人,可實際上卻十有八九是沈鈞安插在沈煜身邊的細作。
沈鈞想要做什麼,她猜得出。
她害怕宸貴妃會被利用。
更怕待沈鈞事成之後,宸貴妃失去利用價值,不得善終。
夜晚,宸貴妃難得沒吵著要姜楚陪她睡。
姜楚一向是萬事都由著她,便去往宸貴妃專門命人為她收拾出來的一處小院休息。
這院子有些偏僻,位於昭宸宮後花園邊兒上的一個角落裡,有一片幽靜的竹林。
古語有云,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姜楚猜測,定是宸貴妃知道她喜歡竹林,才特意安排了這處小院給她。
院子裡收拾得很乾淨。
姜楚提著燈籠,關上院門。
這一刻,心中竟有一股少有的寧靜放鬆。
她望著頭頂的月亮,吐了口氣,特意穿過院子裡栽種的竹林,進了那間小小的屋子。
屋子裡自然也是一片漆黑僻靜。
她關上房門。
轉身之際,房間裡的燈火卻突然亮了。
姜楚一驚。
她連忙回過身來,便見到沈鈞正慵懶地靠坐在房間正中的一張紫檀木雕花羅漢床上,手裡頗為悠然自得地搖著一把白玉扇子,一對深邃瀲灩的桃花眼則那般望著她,視線在她身上寸寸遊移,寸寸都極富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