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场千秋宴,却出了一桩血案。出事的冯婕妤如今还身怀龙胎,众嫔妃都有些不安,心中皆有预感: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时辰已过三更,太医们在里头许久,血水一盆接一盆地端出去,景福台的大殿里,气氛十分沉肃紧张。众人都沉默着,萧筱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又等了片刻,太医令带着太医丞走了出来,两人都是一脸沉重。“启禀陛下,下官无能,没能保住婕妤腹中皇子,请陛下降罪。”
“你说什么?”王皇后第一个站起来,“冯婕妤小产了?”
“回娘娘,正是。”
“她这胎不是都坐稳了吗?已经五个多月了,是因为从台阶滚落才导致的小产吗?”
“这……”
这时,内室里传来一阵喧哗声。不一会,刚刚小产的冯婕妤竟然被宫女扶着出来了!
她脸上惨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是通红。“陛下,娘娘,是淑妃推了妾,是她害了妾的皇儿!”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看向了萧筱,后者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没有说话,但脸上毫无惧色。
王皇后也是一惊,李治却问了一句:“冯氏,你可有证据?”
“有。”冯薇拉过身边的宫女,“这是妾的贴身宫女,青桃。她可以作证,她看见了,是萧淑妃推了妾!妾才会滚下台阶的!”
李治的目光移向青桃,语气严厉地问道:“你亲眼所见,是萧淑妃推了冯婕妤?”
青桃哆哆嗦嗦地跪下磕头,“回,回陛下。是的,奴婢看见了。”
“什么时候,淑妃又是如何做的,你一一说来。”
“就,就是在望云亭,大家都抬头看灯时。淑妃娘娘装作没站稳,趁乱推了婕妤一下,奴婢没拉住,婕妤就滚下去了。”青桃说到后面,反而流畅了起来。
“那你如何能确定,淑妃是假装摔倒,而不是无意间碰到了冯婕妤?”
“因为,淑妃娘娘素来与冯婕妤有龃龉,有好几回了。婕妤心直口快,可能言语上得罪了淑妃,才会召来这等报复。奴婢知道,淑妃娘娘位高权重,可您哪怕心中有气,也得看在我家娘娘身怀龙胎的份上啊。”
青桃说着说着,竟小声哭了起来。
冯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起身向萧筱扑去:“萧晴柔!你这个蛇蝎毒妇!你还我皇儿命来!”
她刚到跟前,就被海棠和梅香联手拦住了,“冯婕妤,你想做什么?”
“来人,快把冯婕妤拉住!”王皇后吩咐完宫人,皱着眉看向萧筱:“淑妃,如今冯氏贴身宫女指证你意图谋害皇嗣,你有何话说?”
萧筱站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道:“陛下,娘娘,可否容妾问太医几句话?”
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李治眼底闪过一丝幽光,颔首道:“准。”
“谢陛下。敢问太医,冯婕妤的脉象,可是气血亏虚,十分严重?”
“正是!”太医令点头,“可是臣看过婕妤的脉案,她素来便是气虚体质,只怀胎之后,似乎更严重了些。”
萧筱转向皇后,问道:“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这个叫青桃的宫女,曾在立政殿说过,冯婕妤气血两虚,娘娘心慈,还赐了两株百年人参,让她调理补养。”
王皇后还没反应过来,李治却领会了她的意思,“人参可滋补元气,调营养卫,冯氏,那两株人参你可用了?”
冯薇点点头,“用了,妾拿一株切了片,日常含服。”
太医丞面露不解:“不对啊,百年人参最是补气,若时常服用,婕妤的气虚之症应当有所好转才对,怎会更严重了呢?”
萧筱忽然伸手,从冯婕妤腰上扯下一个绣着五福捧寿的荷包来,打开放到鼻间闻了闻,抬头道:“玄机,就在这荷包之中。”
李治挑了眉:“这荷包有异?”
地上跪着的青桃连忙辩解道:“那是奴婢做的香囊,婕妤孕中敏感,烦呕不止,加之凝云阁临水,蚊虫又多,这香囊可以驱蚊杀虫,提神醒脑。”
冯薇愣了愣,也嚷道:“青桃明明说了,是萧淑妃故意推妾坠高。如今她闭口不谈,反而东拉西扯,陛下,您要为妾做主啊!”
萧筱直接将荷包递了上去,“还是先让两位太医看看吧。”
两位太医打开荷包,闻了闻才回禀道:“这里面装的的确都是驱除蚊虫的药材,有苍术、白芷、丁香、佩兰、艾叶、冰片等。”
冯薇精神一振,“萧氏,你都听到了?还有何话要说?”
“等会,还有一味药材。”忽然,太医令又加了一句,他把里面的药材都倒出来,极为仔细辨别了一番,才有些讶异道:“没错,是藜芦。”
李治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这藜芦是做什么用的?”
“回陛下,藜芦有催吐、祛痰、杀虫之效,但它是有毒性的,所以宫中并不常用。若长时间接触,或大量服用,会恶心晕眩,剧烈呕吐,严重者会有性命之危。”
在场众人面色一变,苏青青脱口而出:“难怪!冯婕妤怀胎五个多月,还时常呕吐不止。”王皇后也想了起来,指着青桃说:“你这贱婢,竟敢下毒?”
李治眉头一皱,问道:“冯婕妤是因中毒而致小产?”
太医令却说:“臣并未探出婕妤有中毒之相,但藜芦有一特性,它不能与人参同用。”
“《神农本草经》中有载,藜芦与人参药性相反,两者同用,不但会抵消药性,更会加重病症。时日一长,冯婕妤的气虚之症会越来越严重,很可能会早产、流产。”
“而且母体长期气血亏虚,腹中的龙胎也会大受影响。轻则发育迟缓,重则胎死腹中,即便侥幸生下,也会很快夭折。”
贤妃苏青青听得一惊,喃喃道:“好狠毒的计策。”而她身边的杨德妃则低下头,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
青桃浑身颤抖,还在大声辩解:“不,不是的,奴婢不认识什么藜芦,在奴婢的家乡,都是用它来驱虫的,没人出过事啊。这小小一个荷包,怎会害婕妤小产呢?”
“不错,荷包里这点药材的确不够。”萧筱点头道,随即又话锋一转:“你做得要更隐蔽、更巧妙些。”
“你刚才自己说,冯婕妤住的凝云阁临水而建,蚊虫颇多。除了香包,怕是廊下屋前也没少了驱蚊的熏香吧?陛下可派人去查验,里面是不是都加了这藜芦。虽用量微小,但如此日日沾染,几个月下来,难免母子俱损。到时……”
“到时若查起来,也只会是冯氏自己身体亏虚之故。”李治拍了一下桌案,怒极反笑:“好的很,朕的后宫还有这般心思诡谲奇巧之人,用药材相克之法,杀人于无形。”
青桃终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而到了此刻,冯薇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别人的圈套,而身边最信任的人,正是杀害腹中孩子的刽子手。
“贱婢!我杀了你!” 她整个人都崩溃了,合身扑过去,双手紧紧掐住了青桃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身体又刚刚小产,不等人过来拉开,她就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