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喬仙鬆了口氣：“還有三分鐘，趕上了。”
他也沒想這麼高調的出場，但是如果想要趕上奶奶的告別儀式，這是唯一的辦法。
加急客機抵達鐵城機場的時候，時間就已經所剩無幾了，可從機場到殯儀館還有幾十公里，打車肯定來不及，所以只能坐直升機。
他請求過讓殯儀館推遲一點告別儀式的時間，可是殯儀館裡還有其他過世的人在排隊呢，儀式時間表都是定好的，不能亂改。
“趕上了就好，墨言？二爺，三爺？你們怎麼在這？是不是又偷偷抽菸？”
兩個老頭子默默藏起菸頭，碎裂的三觀讓他們手掌還在發抖。
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喬仙會出現，而且，與他們印象中的派頭大相徑庭。
二爺長嘆一聲：“你小子，出息了。”
“還好吧。”喬仙勉強笑了笑，下樓。
到了殯儀館，心情就不自覺的沉重了起來。
記憶裡的父母總是很忙，一直忙到死。於是喬仙被留在家裡由奶奶帶大。
兒時的碎片裡早就沒有父母，只有老太太的樣貌，那是個窮了一輩子的老太太，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子孫“有出息”“賺大錢”。
“用這種排面回去見她最後一面，也算是圓了老人家的心願。”
喬仙下樓來到殯儀館，棺材裡的老人家被化好了妝，臉色紅潤，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握了握老人冰冷的手，喬仙鼻頭一酸，滿腔的懷念最後化作一句話：
“奶，你看著，我一定活的精彩。”
千里迢迢就為了這一句話，而且還是對著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不過喬仙覺得很值。
很快工作人員封上了棺材蓋，葬禮流程如同上好了發條的機器，不容停止的運轉。
追悼，火化，最後宴席，一個普通人的一生，就這麼走完了。
“哥，你剛才……”
喬墨言的好奇心一直忍到了宴席環節，宴席上他終於忍不住了，詢問喬仙為什麼能及時趕回來。
或者說，為什麼他誇張到能被直升機送到現場。
很快他自問自答，一臉悲愴：“你終究還是墮落到靠顏值吃飯的地步了麼？太可悲了！太不知廉恥了！哥你怎麼能這樣？這種事應該讓我來啊！”
“……”
“說吧，是哪個富婆，能包下直升機的富婆，肯定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想什麼呢，”喬仙無語，“只是做了件小事，人家為了感謝我，才送我回來。”
“小事？什麼小事，人家能感謝到連夜包機送你回來？！”
“拯救空難。”
“噗——”
喬墨言一口肘花噴到了對桌人的臉上。
不等對方發火，他騰然起身，拔高聲調，用響徹全場的巨大分貝難以置信的吼道：
“那個拯救空難的乘客是你？！是你開飛機落地的？？？”
“淡定，淡定，你別瞎嚷嚷。”喬仙扶額。
這下好了，全場目光都開始向自己看齊。
這個該死的大喇叭，怎麼就不能像他的名字一樣，做事穩重點呢。
“你們在說青航7100嗎？我昨天也看到新聞了。”
“喬仙你是坐那趟飛機回來的？等會兒……你就是那個開飛機降落的？”
“那當然！”喬墨言一臉自豪，彷彿親身經歷的是他一樣，“作為英雄，我哥剛才可是坐直升機回來的！我看見了，超酷！”
喬仙捂臉：“你可閉嘴吧。”
可惜這時候逃跑已經晚了，七大姑八大姨滿堂親戚全都向喬仙圍了過來。
他們祝賀喬仙的劫後餘生，葬禮宴會頓時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這似乎很不合理，畢竟今天剛剛送走了親人，大家都很悲傷，太歡樂的氣氛似乎沖淡了對死亡的敬畏。
不過東方的葬禮宴席，本就是為了沖淡悲傷而存在的。
宴席就是要開心，要告訴悲傷的親人——這個家還在，日子還會過下去。
喬仙索性也接受了，一直熬到宴會結束，這才匆匆逃離。
“哥……嗝！聽說你辭職了，有什麼打算嗎？”喬墨言幫喬仙擋了不少酒，此時已經被灌成了大舌頭。
喬仙滴酒未沾，攙著對方，道：
“種地，開個養殖場，然後賣些農產品。”
“……你認真的？”
“認真的。”
“……”
喬墨言自然想不到，喬仙口中的鄉下，並不只是在地球。要養殖的東西，也不是雞鴨豬牛羊。
是朏朏蠃魚，甚至如同龍鳳麒麟句芒一般的傳說神靈。
他已經有了計劃，知道該如何與那些山海世界的生命實現合作共贏。
如果還能再次進入山海世界，他甚至有把握收服蠃魚，叫它乖乖接受勞動改造。
“你救了那麼多人，航空公司不給你安排個安全員噹噹？”
“不想上班，累了，想歇一歇。”喬仙望天。
那種累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全身心的精疲力盡，一種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的“耗竭”感。
在大城市工作的幾年，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任由捶打的螺絲釘。
山海世界的遭遇讓喬仙想通了許多。
他決定停下來看看這個世界，然後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你呢？”
“還那樣唄，跟師父給人畫畫符，做做法事，”喬墨言打著酒嗝，口齒不清的說，“最近把道士證考下來了，以後就是國家承認的正統道士了。”
“恭喜。”
酒席很長，漫步在街上，已經是傍晚，到了月出時分。
喬仙抬起頭，本想看看今天的月亮是否恢復了正常。
可他抬眼一望，眼睛突然就直了。
[336:35:42]
熟悉的數字格式靜默流淌，就如同定時炸彈上的死亡計時，漂浮在月球表面，宣告著令人不寒而慄的不詳。
336小時35分42秒，
喬仙來不及思考數字的意義，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激動的廣播音。
是大排檔的電視裡，后羿四號剛剛發射成功，熊烈尾焰劃破天際，宛如飛昇之時，堅定的向著那顆大圓球前進。
哪怕身經百戰的主持人也按捺不住臉上激動的紅潮，在這歷史性的一刻語氣鏗鏘：
[按照計劃，后羿四號載人登月飛船，將在太空中駐留兩週時間，於336小時35分鐘後降落在月球背面的萬戶環形山……]
八方四海普天同慶，歡呼聲在整條街道上蔓延開來，經久不衰。
而喬仙只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