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英媚缓了缓自己自己的心跳,正好车轿缓缓停下来,大明寺到了。
苏英媚在湘雪湘雨的搀扶下走下小轿子,戴上一个严严实实的帏帽,遮住了自己的容颜,沿着山路朝大明寺攀登。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轻轻吹拂着她的衣裙和发丝。
花瓣随着微风轻轻飘落,有几片恰好落在她的发丝间,增添了几分婉约之美。
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清新的气息,暖阳照在身上,似乎将多年的沉郁气息都驱散干净。
苏英媚眉目舒展,张开双臂感受自然的气息。
成日束缚在侯府中,难得有机会出来看看。
她踮着脚尖,在细软的草地上跳了跳,从后宅妇人的身份中走出来,透露出一点孩子气。
她的心情似乎随着这简单的动作而变得轻松起来,眉眼间也透出了几分愉悦。
湘雪则比她更显得调皮活泼,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在大明寺里上蹿下跳,将寺庙的每一个角落都摸了个透。
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蹦哒着来到苏英媚身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夫人,咱们去给新佛像上香吧。”
苏英媚想起自己此次出门明面上的任务,笑道:
“也好,顺便给你自己也求一段姻缘。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整天只想着玩,也该考虑考虑嫁人的事情了。”
湘雪脸色一红,随即正色道:
“奴婢不愿意嫁人,奴婢愿意陪着夫人一辈子。”
倔强的小脸上满是傲气。
苏英媚叹了一口气。
寻常的侍女,二十岁早就许配府中的下人,准备成为管事了。
湘雨湘雪是她的陪嫁侍女,是从宫中出来的人,本来心气儿就高,自然看不上侯府的下人。
再加上她这个做主子的在侯府中过得不如意,湘雨湘雪就更瞧不起侯府的人了。
到底是她这个做主子的没有用,连累自己的侍女也要跟着自己吃苦受累……
苏英媚掩下心中思绪,挤出笑容,和两个侍女并肩走进大明寺。
蒲团上,一男一女正在敬香。
男人身着玄色骑装,肩宽腰窄,身姿风流,俊朗非凡,犹如山巅之松,傲然而立。
女人梳着妇人发髻,衣着光鲜。
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正在祈求婚姻和睦美满的神仙眷侣。
苏英媚艳羡得多看了两眼。
自己若也能拥有如此美满的婚姻,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湘雨眼中满是好奇。
唯有湘雪似乎认出了两人的身份,将小小的惊呼咽回嘴中。
两人行完叩拜礼,缓缓起身,走出大殿。
当他们走过苏英媚和侍女们身边时,苏英媚拉着湘雨和湘雪给“夫妻俩”让路。
那个俊朗非凡的男人微微向苏英媚点头致谢,目光在苏英媚身上逗留片刻,让苏英媚莫名的有些熟悉。
苏英媚也不自觉地好奇起两人的身份来。
待到“夫妻俩”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湘雪才将自己的惊呼吐出来:
“那是奕山王和昭武亲王妃!”
奕山王?苏英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奕山王的爵位是从本朝开国大将皇甫将军开始承袭。皇甫这个姓氏,不仅象征着茂陵皇甫世家,还象征着掌管东南水兵的奕山王,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皇甫家族,自古便是声名显赫的世家。历代的奕山王皆以其赫赫战功和卓越贡献,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和百姓的敬仰。
爵位承袭至今,非但没有因袭爵降爵而衰落,反而在每一任奕山王的手中越发显耀。
即便是挑剔至极的御史台都找不出错处,因此每一任奕山王都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得以将爵位承袭至今。
如今的奕山王皇甫政也不输祖先的勇猛,不仅在地方治理上有很多政绩,还任两广总督,几乎统领整个南部沿海的水兵,位高权重。
皇甫是大姓,族中女子与许多世家皆为姻亲,皇甫政的亲姐姐皇甫嫣更是嫁给了皇帝的幼弟昭武亲王,与皇家也扯上了关系,这一层关系更是让皇甫家与皇家紧密相连,地位更加稳固。
如今的奕山王,即便是皇帝想要动他,也需要顾虑三分。
湘雪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奕山王权势和功绩上,她的小嘴叭叭:
“奕山王竟然回京了,难道是述职的?不知要在京城呆多久?奕山王这般俊朗挺拔,不知道会迷倒多少京城小姐,这下可热闹了!”
苏英媚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奕山王妃不管奕山王纳妾的事情吗?”
湘雪凑过来跟她咬耳朵:
“奕山王妃当然不会管,因为奕山王根本没有娶妻!”
“哦?”这下苏英媚是真的惊讶了,“我记得,奕山王二十三岁袭爵,如今一算,已经七年了……”
已经是三十岁的男人了!
虽然男人不愁娶妻,奕山王身家样貌都不俗,即便是已经三十岁,京城人家送去的帖子只怕都要把奕山王府给淹了。
可他依旧没有娶妻……
苏英媚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卓然不群的男子,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她微微蹙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
这个想法一出现,苏英媚的面容便不自觉地扭曲了一下。
她看向皇甫政的目光中,掺杂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同情,又有惋惜。
她淡淡说道:
“这么优秀的青年才俊……实在是可惜。”
这话落到湘雪的耳朵里,就变了一个味道。
夫人这话,觉得奕山王……很不错?难道夫人对奕山王动了心思?
湘雪的眼珠子转了转,和湘雨互相递了一个眼神。
湘雨本来不明所以,在看到湘雪的坏笑后,似乎意识到了湘雪的意思,目光逐渐变得惊恐。
这妮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想撮合夫人和奕山王!
苏英媚不知道自己的侍女正在背地里打小算盘,她随意在一堆吉祥事物中挑选了六个福袋,再请大师诵了一段经,今天来大明寺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她刚起身要走,笑眯眯的大师念了一句佛号,声音平和而深邃:
“阿弥陀佛,施主为他人求了福气,没有想要为自己祈求的执念吗?”
苏英媚愣了愣,觉得有道理,她也该为自己求一求。
可她细想半天,终究也没有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生活富足,对钱财没有欲念。
曾经,她想要与夫君恩爱到白头,最终只是一个妄念。
她想要一个能慰藉她后半生的孩子,但最终也放下了这个念想。
此刻,站在庄严的佛前,苏英媚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出府”。
出府、出府……
念头一浮现出来,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狂生长,迅速成为苏英媚的执念。
她已经感受到外界的自由轻松,感受到天地之大、宇宙之辽阔,让她心中充满了向往。
每当想到那小小的四方庭院,以及后宅女人们之间的争抢与纷扰,她就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压抑。
而她所盼望的“出府”,是彻底斩断与定北侯府的联系,重新变回那个骄傲洒脱的临川公主。
反正定北侯府中,也没有自己留恋的人或者事。
佛堂中,阳光透过窗户洒落,仿佛为她的未来路途照亮。
苏英媚的眼神变得坚定平和,娇美的容颜展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舒畅笑容。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苏英媚将香烛供上,虔诚地行叩拜礼。
不拜佛祖,拜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