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
赔笑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怒气冲冲的王广仁回到了理荣堂。
这会子的理荣堂灯火通明,除了王广仁,他的两位弟弟——王庆和王庐皆面色凝重的坐在堂内,一旁,裘护院面若素缟,霜打了茄子一般跪在堂下。
走进理荣堂,脸上气的青一块白一块的仁大爷看着堂下跪着的老护院,气不打一处来的他对着老护院的后背就是一脚。
“哎呦~”
一声哀嚎,佝偻着身子的老护院顿时被踹了个狗吃屎。
见他这副赖猪模样,王广仁更气了,上去对着裘护院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好个狗攮猪肏的腌臜东西!
让你看家护院,你就这样护院的?
闲常时弄个鸟嘴,卖弄杀好拳棒,真要你上场,见个纸糊,也好吓一炰骚尿!
那一个贱婢!贱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提着厮杀凶器,刺杀当朝计相!
气煞老子,气煞老子!
老子今天非把你脑袋揪下来当尿壶使!”
咆哮声响彻理荣堂,就在王广仁怒的愈发不可控制的时候,坐在下首的三大爷王庐皱着眉头开口了。
“大哥,好小些声,老娘今晚吓着了,刚大嫂二嫂哄了睡下了,莫吵醒了!”
听到这话,一口气憋在胸口,涨的满脸通红的王广仁也不好发作了,恶狠狠的瞪了裘护院一眼,由着小厮扶着,气喘吁吁的走到首座落座。
顺了好一会儿气,王广仁这才看向自家三弟。
“老三,你看今晚这事儿,可是冲着吾家来的。”
闻言,王庐放下手中刺客所使的分水刺,侧头看向茶几上碎成两截的猪腿骨,兀自皱了皱眉。
“只怕是一石二鸟。”
说着,王庐顿了顿,这才抬头看向自家不学无术的傻大哥。
“陈郡谢氏那边如何?”
“还能如何,我那亲家老儿与我无二,气的胡子都打颤。”
“可与你说道什么关于海哥儿婚事的事。”
“那倒没有。”
听到这话,王庐紧紧攒在一起的眉心这才松开少许,仔细分析道:
“计相郑玄是哥哥亲家的同门师兄,吾等就算去郑大人门上赔礼道歉,也需大哥亲家引路,所以万万不可苛待了人家孙女。”
“这是自然!”王广仁点了点头。
“吾回去便与坦哥儿分说,莫让吾那儿媳妇招孙媳妇站规矩。”
大家族大多规矩极重,王广仁之子——王坦,他的媳妇荆氏直到现在,每天早晨都要去王广仁妻子蒋氏房里站规矩。
听到大哥如此配合,王庐当即点头,接着说道。
“如此甚好,还有大嫂房中女婢和你儿媳荆氏房中使唤的女婢,颜色好的或是和海哥儿走得近的,统统打发了出去,若是有海哥儿问起,便说是我说的。”
“有这般必要?”王广仁面色不虞的盯着王庐。
“有!
若那刚入门的谢氏是个好妒的,以海哥儿那等面团性子,能压得服吗?!
大哥,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圣上已经透出要对北边用兵的意思了。
吾理国一脉,三代不入军中!
再这么下去,军中人脉怕是找也找不回了!
故稳住谢氏女,借陈郡谢氏之门路与当朝计相交好,掌握大军后,人吃马嚼的粮草方可再无桎梏,这关乎子孙后代百年大计啊!
这等时候,莫说区区婢女;就算要我三房上下之性命,又有何妨。”
看着苦口婆心劝阻自己的三弟,晓得事情轻重的王广仁叹了口气,重重点头。
“你嫂子与坦哥儿媳妇那里,吾去分说。”
谈完外面的大事,王庐显然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丢丢笑容,伸手指了指茶几上沾满王土旺口水的猪大腿骨。
“想不到吾王氏,居然有这等好手。
裘护院,尔惯是会练武的,可有把握隔着百十步将这玩意儿砸中刺客持凶器之手。”
原本听到三老爷唤自己名,裘护院还高兴了一秒,可待他听清问题时,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小人…小人…”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裘护院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重重跪倒在地。
“小人做不到。”
这压根就不是准头的问题,就算有一副好准头,没两把子过人的力气,也压根没法将这玩意儿笔直的投出去;
毕竟这不是标枪,而是一根残留着肉的猪腿骨。
见裘护院这损样,王庐哪里不知道王土旺是个有能耐的家伙,扭头看向一旁立在身侧的中年仆从。
“林有余,吾家这英儿名甚?”
一旁,名为林有余的中年仆从不慌不忙上前一步,躬身回答道:
“回老爷的话,此人名为王土旺,住在后头的巷子里,他家老子是王席。”
“靠什么活计立身,可曾婚嫁?”
“回老爷的话,那王土旺乃是街头…街头浪荡子,靠管巷内商户收大大小小的治安银子过活,未曾婚嫁。”
“王土旺,土字辈的泼皮?有意思…”王庐呢喃着,随即眼睛一亮,扭头看向上座大哥。
“大哥,此人颇有勇力,予了吾罢,正好明年开春动兵,将这小子丢进禁军摔打摔打。”
王广仁这会子正心疼自家媳妇房里的那几个未得手的漂亮女婢,哪有心思管这个,摆了摆手,意思你随便搞。
得了大哥同意,王庐再次笑着开口道:
“不若再将开格出府的婢子挑出个把舍了他去,也好叫这小子归心?”
“……”
王广仁一阵沉默,但在大义之下,还是眼歪嘴斜的点了点头。
话分两头;
就在国公府三位大老爷决定拉几个婢子给王土旺配小子的时候,王土旺正被一把锋利的剑尖抵着咽喉。
“英雄饶命!”
漆黑一片的内屋,王土旺二话不说,双手举过头顶,毫无气节的来了个发国军礼。
黑暗中,抵着脖颈的剑尖更用力了。
“手放下,老实点!”清冷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竟让王土旺摸不清声音传来的方向。
“现在我问你答,你何时察觉到我的!”
“没察觉到,察觉到就不会被女侠拿剑顶着脖子了。”
王土旺缓缓放下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哼!顾左而言他,我是问你在理国公府时!”
听到这话,王土旺右眼皮猛地一抽,心里直接骂开了。
好了泼妇!我好心装作不认识你,你丫的居然把话挑明了!
见王土旺沉默,持剑女贼手上用力,锋锐的剑尖顿时刺破了他的咽喉皮肤。
察觉到脖子一痛,王土旺立马怂了,倒豆子似的嚷了起来。
“女侠且慢!某这就说!
那啥,某在理国公府待了十来日,府里婢子身段早已了然于胸。
女侠你顶替的那名婢子名为鸢儿,惯是个会扭臀儿的狐媚子,今日下午某观你走路扭捏,一反常态,便起了疑心;
待婚宴时,你随王元海那厮路过某,某闻出了你身上无丁点香粉味,这点放在常人身上,倒也不值当怀疑。
可那理国公府但凡是个能动的,都爱往脸上抹点粉粉末末,男子都不例外,端是毫无阳刚之气;
于是某上了心,时时刻刻注意女侠你的一举一动。
女侠饶命,某不过被那理国公府强拉了去当…破绽!”
一声低喝,察觉到剑尖颤抖的王土旺脚跟瞬间爆发惊人之力,整个人如同莽牛一般,倒卷而出。
屋内黑暗中,被王土旺登徒子言论说的满脸通红女贼刚察觉到王土旺的动作,手中长剑下意识往前一递。
奈何她本身就受了内伤,外加上惯用手被王土旺丢出的猪腿骨所伤,一个不察,竟被一身莽劲的王土旺拉开了距离。
“轰隆!”
一声闷响,放手一搏的王土旺不管不顾,整个后背重重砸在月光笼罩的小院内。
就在屋内女贼准备冲出去干掉王土旺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了苏寡妇泼辣的尖叫声。
“老天爷呀,怎好叫俺糟了你们这些这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
老娘是寡妇!寡妇!汝等大晚上不睡觉,来寡妇家拿贼,拿你娘的臊呢!”
静了片刻,寡妇带着哭腔的哭骂再次响起。
“滚呐,老娘床底有甚好搜的!
哎呦喂,别他姥姥的开老娘的箱子!
老天爷呀,您老睁眼劈死这些全家遭瘟的烂腚眼子畜生罢,搜贼人却把老娘的小衣搜出来了,还是人吗!”
小院里,王土旺顾不上眼下紧张的气氛,咧着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这娘们骂人还真有意思!
和唱歌一样!
就在王土旺越发淡定的时候,屋内女贼撑住不了。
她内伤极重,刚刚又强运内力使自己声音左右飘忽不定,现在听隔壁寡妇话中透出的意思,怕不是抓自己的官兵已至隔壁。
一时间,女贼急火攻心,乱窜的内力瞬间突破限制,整个人头晕眼花手脚无力,重重摔倒在地。
听着屋内扑通一声肉体接触地面的闷响,王土旺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脑子转的飞快。
眼下,摆在他面前又两条路可选;
第一条,直接举报一波,让官兵对上女贼,把自己摘出来;
虽然自己可能会被怀疑与女贼一伙儿,但可能性并不大。
第二条,进门替女贼打掩护,凭自己击退的功劳,想来官兵也不会太过难为人。
只一个片刻,王土旺就做了决定。
二话不说,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朝小院院门走去,准备开门迎官兵。
管汝是铝贼还是铜贼,先吃俺一波正义的举报!
就在此时,黑漆漆的小屋内,一个黏糊叽叽的柔美嗓音陡然响起。
“嗯↗↘官人~来嘛~奴家要~”
声音不大,但已足够传遍小院,若耳力稍微好点,怕是待在隔壁都能听的到。
刹时间,整个天地一片安静,隔壁寡妇的叫骂声消失了,官兵翻箱倒柜的动静消失,仿佛连风儿都停下了喧嚣。
小院里,头皮麻的好似过电的王土旺一顿一顿的转过身,满脸绝望的望着自家黑洞洞的内屋门。
里面,唯衣物被脱下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隐约响起。
这一霎那,王土旺的心思千回百转。
问:屋内躲了个女贼,和躲着一个光溜溜的女贼,有区别吗?
答:有!
这婆娘想自爆!
若她被逮,单凭这一嗓子,自己怕不是也要进诏狱体验一把大乾的刑具锻造水平;
到那个时候,就算没瓜葛,在什么辣油皮鞭、牛油蜡烛面前,自己也会忍不住痛招了算逑。
这狗攮的害人精!
拳头捏的嘎吱作响,王土旺牙一咬,硬着头皮赴刑场般冲进内屋,重重的脚步声落在旁人耳中,尽显饥渴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