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镇一如既往地热闹着,来自王朝各处的读书人、江湖人、山上人匆匆而来也匆匆而去,带来不少新鲜故事,也带走不少奇闻异事,蓝田小镇这许多年来却没多大变化,铺子依然是那些铺子,酒楼依然生意红火,说书先生依然备受大人小孩的喜爱,世代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依旧安居乐业,那一座朝设衙门依然门口罗雀,长官差役都是本地人,吃着皇粮,活计倒清闲得紧。
一袭青衫的少女,牵着一匹红马走在镇上那条名叫生烟的小巷,多年没来了,她依然记得这条巷子在镇上的方位,她此行正是去寻找那个多年前相识的少年,钟明远,那个在她面前总是腼腆得脸红到耳根的少年,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他如今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长高一点,是胖了,还是瘦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少女的嘴角不自觉地便往上扬了起来,脚下的步子似乎也变得轻盈起来。
少女姓谢,单名一个韫字,是京城谢氏家族的嫡孙女,谢氏家族自本朝开朝起,便雷打不动位列京城八大家的前三,是个跺一跺脚整个大乾都得震三震的权贵士族。但是少女的身份却鲜有人知,一方面是因为谢氏家族的雪藏,因为谢韫出生时就携带异象,被认定为天生的修道胚子,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谢家是绝对不会让她有丝毫意外的,毕竟各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可谓波涛汹涌;另一方面则是谢韫很小起就以谢灵运之名拜在如今大乾国师柳愈门下,深居简出,潜心修学修道,所以鲜有人知其身份,就算知晓些许内幕,大多也只是知道其是柳国师的关门弟子,是柳国师外出时捡来的孤儿,至于与谢家有何关系则一概不知,天下姓谢之人千千万,哪能姓谢就与京城八大家的名门望族谢氏扯上关系。
此次出游,在世人面前名为谢灵运的少女,是奉师命前来拜访老师的至交好友韩宗元,并代师父向韩先生借一样东西,师父也未对她明说是什么东西,只是嘱咐谢灵运道:“你见到老韩,只需告诉他,柳愈向他借东西来了,他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至于还不还就看我心情了。”
谢灵运当时听完后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那一年师父带着她去拜访韩先生的时候,她可没少见两个老人下棋时悔棋的理由千奇百怪花样百出。
生烟巷不远处,站着一个锦衣少年,他此时一手正迎着太阳高高举起一块玉石,一手稍稍放于眉头遮挡些许刺眼的阳光,这块玉石如鸡蛋般大小,雪白晶莹,在阳光下更是通透无暇,其正中心一点浓重的绿色青翠欲滴,锦衣少年看着手中这块美玉,满脸陶醉。
在锦衣少年身边,有个高大老人单膝跪地,正在用袖口仔细擦拭少年靴子上的泥土。
正是来自京城的李姓公子和他的随从高鹤。
锦衣公子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牵着马的少女,一袭青色干练的长衫,面容姣好,身材匀称,既不纤细,也不丰腴,腰间悬配着一把雪白剑鞘的长剑,步伐沉稳,呼吸悠长,显然是山上修道之人,微风拂动其发丝,又更添几分柔美,可当“秀色可餐”四字。
只不过锦衣公子对于这个少女的容貌丝毫不在意,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他仍是仔细端详着那块近乎完美的玉石,而且他内心深处,甚至希望那个少女能萌生点夺宝的念头,不都说山上修道人最喜欢见猎心喜吗?来这个小镇的山上修道人大多都是冲着他手上的这种名为“芥子玉”的特殊玉石而来,如今宝物在前,她就一点都不心动吗?要是她能出手就好了,在那个姓韩的糟老头面前受的气,正愁没处撒呢!
锦衣少年手中那枚玉石,中间绿意深沉,虽然只有芝麻粒大小,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了,经过特殊祭炼后,至少也能获得一个3立方米的储物空间,比之来这之前家中给的那块芥子玉空间还要大上几分,这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了。
虽然这次来蓝田镇的真正目的被那个糟老头搅和了,随从高鹤也因此受创颇重,不过他这两天在小镇闲逛竟然无意间能得到这样一块弥足珍贵的芥子玉,也可以说是收获颇丰了,不得不说他与宝物的缘分似乎颇为不错,只是那件至宝让他心中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此等心情让他觉得颇为憋屈。
若是再没有点什么事发生的话,他就只有带着这么一块玉石和随从高鹤自此离去,这对于这位从小锦衣玉食、言出即令的少年而言,终归会觉得有些气不过,就好比他在离小镇千万里之遥的家里,身上虽然穿着一袭金色的九蟒大袍,只可惜,始终少了一爪。
往生烟巷缓缓行来的谢灵运,将小巷中的锦衣公子和高鹤视若无物,目不斜视,牵着马匹笔直向前走去。
锦衣公子见谢灵运似乎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略略有些失望,稍一转念,便将那枚芥子玉装入一只早已准备好的华贵布袋之中,系挂在腰间,但是依然站在小巷中央,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嘴角微微噙着笑意,略带着“我就不让路,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身材高大,面容白皙的老人高鹤此时站起身,嗓音低沉,毕恭毕敬地对锦衣公子说道:“殿下,此人是个登堂入室的练家子,至少是中三境金丹境的修为,万不可掉以轻心。虽然她这点修为在老奴面前仍是不够看,如果是在小镇外遇见,自然丝毫不用在意。可是在这个小镇上,有那个姓韩的老头坐镇,加上前不久我们与他有些许摩擦,若是强行动手,怕是会给他借口出手对付我们,到时候我死了不打紧,但若是危及到殿下你的安全,那就是天大的事啊,如果因为我的照顾不周,致使殿下修道的千秋大业,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我可怎么向王爷和王妃交代啊!”
“高爷爷,不碍事的,我不主动挑事,若是对方先找上来,我们就算不小心失手打伤打死了人,那韩老头也是无话可说的。”锦衣公子淡淡地说道。
高鹤见自家这位小主似乎没听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只得直截了当地说道:“殿下,虽然殿下已经跻身中三境,但毕竟修为未深,加之如今老奴已经跌境,在这狭窄小巷之中,若是此人突然暴起动手,已经足已威胁到殿下的安全了!”
锦衣公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仍是不挪动步子,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高鹤只得无奈地叹口气,神情戒备,悄然运转气机,准备随时出手,以免这位少女突然发难而自己措手不及,真伤及了自家公子,怕是他高鹤万死也难逃其咎了。
锦衣公子看着这个越行越近的少女,少女面无表情,只是牵着马不急不缓地走来,忽然他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叹息一声:“算了算了,随便把这笔烂账算在一个不相干的丫头身上,不是大丈夫所为。”
待得少女走到他身前,锦衣公子便笑了笑,侧过身,将道路让了出来,谢灵运也不理会,仍是自顾自慢慢地走着。
“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