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笙上車,就見裴燼坐在她身旁,閉著眼睛,像是假寐。
男人那身黑色襯衫剪裁得體,最上面的兩顆釦子解開,露出冷白的鎖骨,雙手扣握,長腿自然交疊。
他仰著頭,性感的喉結分外惹眼,如一座隆起的山峰。
墨黑碎髮散在額前,流暢的側面輪廓宛如美工刀精心雕琢而成。
聽到動靜,裴燼才緩緩睜開眼,看向她。
她穿了一條雙邊圓襟青綠色旗袍,腰身纖細如青花瓷瓶口,袍身手工刺繡是墨綠青竹,清新脫俗。
一支竹節流蘇髮簪穿進編好的側丸子,長馬尾側垂胸前,鬢角幾縷青絲悅動,飄逸典雅。
巴掌大的鵝蛋臉略施粉黛,杏眸靈動,無所事事地看著前面,彷彿入凡塵的仙。
他眼裡劃過幾分驚豔。
隨即,視線移開,手背上的青筋突起,愈發顯眼。
車窗外,樹影婆娑,青石板路上下起了如酥小雨。
檀笙問:“你父親會同意我們結婚麼?”
豪門聯姻,講究門當戶對。
雖然檀家在西城也算有名的門戶,但和裴家比較,如同螻蟻,差距懸殊。
“領證需要他去民政局麼?”
裴燼淡淡地笑,語調慵懶閒散,漫不經心。
言外之意:
同不同意,她都要嫁給他。
檀笙抿了抿唇,放棄和他交流。
裴家宅邸在郊外的一座莊園。
遠遠望去,一片建築如中古時期西歐的城堡,找不到邊際。
兩人下車,一位管家前來帶路。
主廳內,桌邊坐著的一席人嘰嘰喳喳地議論不停,門一打開,見到二人,瞬間安靜下來。
檀笙朝眾人看去,那一雙雙眼睛毫不避諱地盯著她,彷彿要把她看穿。
來裴家老宅之前,她也是做足了功課。
桌上的人,她基本都認了出來。
離她最近的兩位,是家主裴開鴻和已故髮妻所生的大兒子裴晟和他的妻子。
據網上資料,裴晟結婚三年,和妻子是豪門聯姻,兩人並未生育。
“這就是檀小姐吧?本人真是比照片還要漂亮!”
說話的人是雲懷薇,裴開鴻包養多年的情人,至今沒有名分,但卻是裴開鴻身邊剩下的唯一一個女人,算是熬出了頭。
她年輕的時候是女歌星,如今雖已五十,卻保養得極好,風韻猶存。
“你們倆快坐下。”
雲懷薇笑容明媚,招呼兩人,有種當家主母的氣勢。
“笙笙,坐。”
檀笙剛走到空位前,身旁的男人便紳士地拉開那把古典雕花椅,請她坐下。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熟練極了。
這時,一位傭人推著一把輪椅,進入主廳。
裴開鴻坐在輪椅上,頭髮幾乎掉光,鬢角的發花白,面色慘白,咳嗽了幾聲。
他坐在主位上,朝桌上環視一週,不怒自威。
檀笙看到他,正準備問好,卻見他朝自己看來。
深邃的眼神晦澀難懂,讓她有些緊張。
“我上次見到檀小姐,還是好幾年前在大劇院裡,一晃眼,你都要成我兒媳婦了。”
不料,裴開鴻眉目舒展,和藹地笑了笑,並沒想象中嚴肅。
檀笙一笑,端莊文靜的姿態如常,說:“看來我和您緣分不淺。”
“你是檀家唯一的千金,既然嫁進裴家,肯定要操辦得風光一些。”裴開鴻說。
未等檀笙開口,對面的雲懷薇便附和道:
“是呀,訂婚,婚禮,都要提前規劃,可不能馬虎。”
“阿燼和檀小姐還沒辦訂婚宴吧?我看先得把訂婚宴辦了,不能讓未來二嫂受委屈呀!”
緊跟著說話的人是裴開鴻和雲懷薇所生的兒子,裴澈,三兄弟中的老三。
“可是父親馬上又要住院……現在操辦二弟的婚事,是不是不太合適?”
裴晟打斷了幾人的討論。
霎時,氣氛安靜了下來。
幾秒後,雲懷薇又開口:
“說起來,也不知道檀小姐和阿燼在一起多久了,阿燼前幾天才提到你們交往……”
“對啊,檀小姐,你可別被我二哥的花言巧語騙嘍~”裴澈說。
一時間,場上的對話變了味兒,大家沒人說她和裴燼不般配,但都找到了各種理由拖延他們結婚。
檀笙面不改色,仔細觀察桌上一席人的表現,看裴開鴻遲遲不插話,任由大家討論,只好看向了旁邊的裴燼。
男人冷淡地聽著眾人議論紛紛,摩挲著手腕上的紋身,看上去竟比她還要沉得住氣。
半晌,眾人該講的話都似乎講完,場上吃你個心安靜一些的時候,檀笙聽見裴燼說道:
“我和笙笙已經領證,今天過來,只是想帶她認認家裡的人,一起吃個飯。”
已經領證。
檀笙瞳孔微縮,嚥了咽喉嚨,極力壓抑住心裡的震驚。
她什麼時候和他領證了?!
她怎麼不知道?!
只是,她想他既然這麼說,必定有緣由。
檀笙便默不作聲,繼續配合著他。
“領證?”
裴開鴻皺眉,臉上的褶皺彷彿一道溝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
“檀小姐,你和我過來一趟。”
說完,看了眼身旁的傭人,傭人推著輪椅,帶裴開鴻朝書房走去。
檀笙只好起身,準備跟過去。
她不擅長說謊,尤其是在裴開鴻這種商業巨鱷面前,她不過是一隻小蝦米,隨時都能被看穿。
她不懂裴燼為什麼要說這種謊言,但事到如今,只好硬著頭皮把這場戲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