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寬敞舒適，幾架書櫃映入眼簾，大量書籍地圖浩如煙海。
室內散發著嫋嫋沉香，醇厚悠遠。
那一座香爐旁，放著一把伏羲式古琴。
檀笙看了一眼，因為家裡從事樂器製作，她馬上判斷出這琴材質品類皆屬上乘，價值不菲。
“坐。”
裴開鴻讓她坐在沙發上，眉眼裡仍是和善的笑。
“您想和我說什麼？”檀笙問。
“很久沒聽過你彈琴了，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再給我彈一遍。”
出乎她的預料，裴開鴻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竟讓她彈琴。
檀笙一頭霧水，看不透他的用意。
她來到那把古琴前，調音前，問道：
“您想聽哪首？”
裴開鴻：“《高山流水》。”
檀笙點頭，聽到不是需要特定調絃的曲目，她選用最常見的正調定弦開始耐心調音。
調絃完畢，她坐在琴凳上，深吸一口氣，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古琴上。
《高山流水》也是古琴曲中知名度較高的曲子，提起它，許多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俞伯牙和鍾子期知音難覓、心意相通。
然而，要彈好這一曲目並不簡單。
書房香爐繼續燃著一柱香，琴音流轉，婉約緩和的音韻彷彿也隨著沉香亭亭升起，瀰漫開來。
曲目已被她彈過上百遍，靈活的指尖在琴絃上撥動——
左手打擊琴絃，是清風吹過蒼木，樹葉沙沙作響，清脆短促；
右手快速彈響同一琴絃，樂音連綿，是潺潺清泉湧動，奔流不息。
拂奏，打音，按音，泛音……
檀笙屏息凝神，輕闔長睫，嫻熟的技巧如同一個慢鏡頭，再現了春秋戰國時期伯牙子期的知音之交。
她纖細的身板彷彿繃著一根弦，情緒宣洩進一把古琴中，彈奏出高山雄厚，流水寬廣，崇高的理想與無常的生命……
曲終，音樂消逝，靜謐的書房卻彷彿仍有音符流轉，餘音繞樑，久久難以釋懷。
“好啊，今天我也是聽到什麼叫’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了。”
裴開鴻大笑，鼓掌，蒼老疲憊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吃力的笑容。
檀笙淺笑，“能讓您喜歡，我也很榮幸。”
“你既然能彈這首曲子，想必知道什麼是知音難覓……”
裴開鴻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說：
“交友如此，婚姻更是如此——小姑娘，你說實話，你和阿燼結婚，是不是他強迫了你？”
從古琴到她和裴燼的婚事，裴開鴻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就轉折了話題，還那麼一針見血。
檀笙一怔，沒想到裴開鴻竟已經看出來了，心臟怦怦亂跳。
“你別怕，我們裴家雖然有些家業，但也不至於強迫一個小姑娘。
“要真是那混小子強迫你，我雖然老了，倒是有一口氣還可以替你做主。”裴開鴻說。
“他……”
檀笙正欲開口，然而忽然想到什麼，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沉下心思考。
假如她把真相告訴裴開鴻，裴開鴻或許會護她一時不受裴燼操控，可他如今病重，估計時日不多……
況且，裴燼已經扯謊他們領證，如果她這時候揭穿了他，照他的性子，不知道事後要如何報復她和她的家人。
不如，把裴開鴻的態度當做制衡裴燼的一個把柄。
如果他真有心護她，她可以多觀察一段時間，再做出判斷。
幾秒鐘時間，檀笙大腦飛速運轉，最終面不改色，淡然一笑，說：
“您開玩笑了，西城那麼多名媛千金，他怎麼用得著威脅我？”
“只不過之前一直地下戀，突然公開，身邊的人都沒心理準備，比較驚訝。”
裴開鴻沉沉看著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什麼情緒。
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的話。
“你們的事，我不會反對。”他說，“但我這兒子我最瞭解……”
“他要是想得到什麼，往往不擇手段，做事也極端，你嫁給他，很難幸福。”
檀笙一愣。
她從未聽過一個父親這麼說自己的兒子。
接著，他又問了她一些問題，問她的家庭狀況，日常工作，甚至有關古琴的知識。
檀笙從善如流，說話滴水不漏，最後裴開鴻實在問不出什麼，讓她回去了。
她剛推開書房的門，正鬆了口氣，就聽到門口傳來一個女人微弱的驚叫聲。
隨即，她就見一個女人匆匆跑走的背影。
有人偷聽她和裴開鴻的對話？！
檀笙蹙眉，朝那道身影追去。
一路追到花園，她躲在一座假山後，悄悄探出點頭，看見雲懷薇正和裴澈不遠處談話。
“我剛才聽見你爸問檀笙是不是自願嫁給的裴燼，那女人倒是說話滴水不漏……”雲懷薇說。
裴澈語氣焦灼，“那怎麼辦？那野種動作怎麼那麼快，爸剛立了遺囑，他就娶了個女人進門……”
“哼，那老頭也是偏心眼，說兒子結婚後才能拿到他手裡那些股份——還要訂完婚，辦完婚禮……誰知道他還能活多久！”雲懷薇惱怒地說。
“是啊，他這明顯就是想找藉口把股份給裴晟！”裴澈說，
“不過好在大嫂那個肚子生不出孩子了……”
“哎呀，你小聲點！”
雲懷薇趕緊捂住他的嘴，繼續分析：
“我看那檀笙挺沉得住氣，可不像是個花瓶……
“嘖，算了，我聽李叔說你爸也撐不了多久，光婚禮就夠他們準備好一陣子了……”
檀笙正想繼續聽下去，卻見那兩人往遠處走了走，聲音愈來愈小。
她正考慮著要不要冒險跟上去，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